第一百二十三章</p>

元帝端坐于席上, 萧启珩坐于堂下。</p>

父子俩同在这皇宫之中，却足足已有十年未曾相见，两人都不再是对方记忆中的样子，一个长大了，而另一个, 则变老了。</p>

弹指岁月, 十年时光, 似乎很长, 又似乎很短。</p>

元帝即使在休息后, 精神仍旧不算太好，他看到萧启珩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 眼睛紧紧地看着萧启珩，似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自己当年记忆中的模样。</p>

可惜，他失败了。</p>

印象中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太子已经找不到模样了, 他身上的棱角和志气似乎都磨平了, 慢慢蜕变成了如今这个神情沉默淡然的青年。</p>

萧启珩和他对视着, 缓缓抬起手, 左手叠于右手手背上，微微低头行了礼：“儿臣萧启珩，今日有幸得父皇恩典, 迁离清和殿, 特来谢恩。只是儿臣双腿不便, 不能向父皇跪拜, 还望父皇恕罪。”</p>

他双脚有疾不能行礼, 姜离却是万万不行的，屈膝在一旁跪下。</p>

元帝听了萧启珩的话，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上，神情微微一动：“免礼罢。”</p>

萧启珩：“谢父皇。”</p>

“腿，如何了？”元帝问。</p>

“回父皇，儿臣当年伤势过重，太医说能救回一命已经算是万幸，这腿……”萧启珩摇了摇头，“怕是很难治好了。”</p>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依旧淡然，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可能会终生残废的事实。</p>

元帝恍惚中还记得，当年他得知双腿残废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尤其是在得知淑言皇后的死因后，不顾宫人的劝阻，爬到自己跟前，目光泣血，愤怒又怨恨的样子。</p>

当时他偏激、暴怒甚至出言顶撞自己，直言要不是自己昏庸无能听信谗言，他的母后便不会死，丝毫没有一丝太子应有的模样。也正是如此，自己在大怒之下，将仍然重伤中的他，幽禁在了清和殿。</p>

而在此后，菱贵妃多次在自己耳边挑拨是非，让自己对这个曾经视为骄傲儿子越来越失望，再联合先皇后自裁一事，对他更是厌恶到了极点，以至于全朝再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提他的名字，而他在清和殿，一关便是十年。</p>

十年啊，多么长远的日子。</p>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当初最疼爱的儿子，元帝那颗冷硬无情的心竟然有些内疚慢慢滋生，心想如果当初让太医全力救治，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p>

思及此，元帝对陈公公道：“传令太医院，让他们明日前往东宫为太子诊治，不管用什么方法和药材，一定要全力替太子医治。”</p>

陈公公应下：“是，皇上。”</p>

“儿臣谢过父皇。”萧启珩再次拱手。</p>

父子两多年不见，又有往诸多事膈于二人之间，两两相对无言，是以谢恩之后，元帝便以萧启珩要多加休养为由，让他退了下去。</p>

萧启珩离开后，元帝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陈公公：“你说，他还恨我吗？”</p>

他，指的自然是萧启珩。</p>

陈公公轻声劝慰道：“太子殿下心如明镜，是明事非知大礼之人，您恩典有加，许他再回东宫，他自然会感激皇恩，岂有怀恨在心的道理。”</p>

元帝神情复杂：“是这样吗？”</p>

“自然。”陈公公笑道，“不是有句俗话叫‘父子哪有隔夜仇’吗？殿下刚从清和殿解禁，转眼便过来谢恩了，知您在休息，一直在宫外候着，实乃一片赤诚之心。”</p>

元帝不语，蓦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萧启珩年少的时候被自己责骂，在宫外候了一个时辰要和自己请罪的样子。</p>

一个是少年，一个是青年，似乎仍旧是当年那个自己最骄傲的儿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