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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6已经忘了天多高

已经忘了天多高</p>

从11月18日开始,共考了两天。</p>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她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p>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有种的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p>

她一直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p>

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p>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红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我穿就去了。”</p>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件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p>

阿衡问:“您为什么不嫁人呢?”</p>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1973年,刚结,就离了。”</p>

阿衡问:“为什么?”</p>

李先生年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荼.的花朵,只剩了败势。</p>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1970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城教书,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就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p>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p>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p>

李先生抚了抚白了的发丝,淡淡地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p>

阿衡吃惊:“他……”</p>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p>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p>

阿衡看着旗袍,仔细看来,上面的金蔷薇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p>

阿衡摸脸,全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p>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p>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p>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p>

白首不相离。</p>

放寒假的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p>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还特别自来熟,看见她就问她英文名是什么。</p>

阿衡说:“我没英文名。”</p>

于是他们特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地喊她Winnie。</p>

跟喊Tom、Jerry、HarryPotter一个性质地喊。就是听着不好听,Winnie,像遭瘟的小鸡仔似的。</p>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p>

“Winnie,hey,Winnie,借个打火机。”</p>

“Winnie,Winnie,黄油,黄油有吗?”</p>

“Winnie,Winnie,你有开瓶器吗?”</p>

“Winnie,Winnie,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p>

“Winnie,Winnie……”</p>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就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p>

常来敲门借东西的黄头发Tom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有雀斑的女孩,豪爽地大笑:“Hey,Winnie,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p>

阿衡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p>

她抬头微微地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p>

然后,关了门。</p>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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