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以礼教立国。礼部地位仅次于吏部,甚至超过分拆后的户部。
李绍林尚书执掌户部十余年,身兼政事堂参事之职,参加过的礼仪大典不计其数,没有一次仪式的规格是超过此次的。同样的,没有一次仪式的运行是如此出乎意料的。
他们千防万防,都未能算到仪式的主角,竟会当着无数观礼者的面,从轿子里飞出来,然后越过人墙,越过栅栏,越入人群,一副奔向美好生活,解救贫苦受难的第三世界群众的模样。
失去主角的轿子依然在前进,后面的骑士马队却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多是由面貌俊俏,身家显赫的贵族小少年组成,慌乱中,一些人停了下来,一些人继续前进,被蒙住眼睛的马匹撞在一起,嘶叫了起来,于是前面的人群也开始混乱。
数十年的清誉就此毁于一旦,这可比私情有亏严重的多,李绍林眼前一黑,毫不犹豫的向地上倒去,旁边一名年轻的御史眼见情况不对,“嗖”的一声做了个滑铲的动作,躺在了李绍林身子下面,挽救了帝国高级官员的性命。仅从这个动作来看,作为读书人典范的御史们果然是内外兼修的,哪怕不靠着科举的功名,踢踢足球卖卖身子,讨点生活还是容易的。
主持仪式的尚书大人昏倒,周围的官员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一名侍郎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接替指挥。
这种时候做替补,就像是肉鸡在肯德基里打工一样,危险性极大。
程允安大人站在观礼台上,看着纷乱的下方,脸色不豫的道:“这小子……”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因为典礼的主角是自己的儿子,未能成为筹办者的一员,令他很是不爽。当然,仅仅是表面上的不爽快罢了。
身着礼服的程母就不一样了,她始终满溢着笑容,用骄傲的眼神望着儿子,哪怕程晋州从轿子里窜了出来,不顾形象的扑向眼中闪着泪花的未婚妻,也不例外。
在她看来,所谓的国礼与族内祭祖似乎并无太大的区别,虽然重要,却远没有儿子本身重要。
而且,既然程晋州能在国礼上恣意妄为,那他自然有恣意妄为的资格——程母的想法不很是正确,却已足够正确。
在距离刘青霜几步远的地方,程晋州从空中降了下来。
出于对上位者天然的畏惧,站在他身边的刘家人纷纷向两旁避让开来,就是踞坐于前的刘家老爷子,也不言声的退了下去。他仍然是帝国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代表着至少四分之一的帝国利益集团的利益。但程晋州的力量,已然隐隐超过了大夏的范畴——如果成为四级星术士的话,那他就必然会超脱于整个帝国之上,甚至凌驾于帝国之上,如同姜璜等人那样,再不畏惧于力量的羁绊。
若非是在无数人面前,刘青霜一定哭的像泪人般,就是现在,一颗大粒的眼泪,已在万有引力的引导下,挂在了她那长长的睫毛上。
在无数的贵族,官员,以及精选出的群众代表的注视下,程晋州张开手臂,将刘青霜使劲拥入怀中。
胸前的绸缎立刻被打湿了。
良久,下面的乐队累的嘴唇发僵手发直,程晋州才重新回到那二十四台大轿中,带着微微颤抖的刘青霜。
典礼。照常进行。
久经训练的朝廷精英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兴高采烈的仰头去看,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气急败坏的李绍林,脸色铁青的皇帝陛下,满心的憋屈无处释放。他们就像是两只在肯德基中丢了钱包的肉鸡,惟恐被人发现,痛苦却不能声张。
轿子稳稳的起步,二十四名壮汉之合力,有如那抬起神州的巨龟,沉默而力悍,沉默的无可撼动。
适才哭的稀里哗啦的刘青霜,不好意思的趴在程晋州胸前,一句话都不说,整张脸都是烫的。
小程同学笑呵呵的不吭声,回抓住她的手,安心的坐稳在轿子里。
仪式冗长有序。
除了中间的一点点纰漏之外,一切都是完美的——很多年之后,人们再说起这场典礼,记得的兴许只有那点纰漏。
想到这一点之后,理宗皇帝的脸色就更沉了,手指更是紧紧的扣在龙椅的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