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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狼烟

“这,就是望江了啊。”

五皇子姬成玟站在望江边,眺望着眼前。

雨季和汛期还没来到,但尽管如此,望江的水,依旧雄浑,想当年,围绕着这条江,燕人和野人以及楚人打了两场大战。

算上杀俘的那一次的话,这几年里,望江曾被鲜血浸染过三次。

只是,现如今,江两岸,植被水草茂密,如果不刻意地去挖开泥泞松软的地面仔细搜查一些断刃白骨,是真的无法再联想到昔日大战的惨烈的。

姬成玟长舒一口气;

燕皇不喜出京,自登基后,銮驾基本没离开过京城,皇子们,除了大皇子一直被养在军中,小六子以闲散王爷自居经常跑腿办差和游历山水恣意荒唐以外,其余的皇子,基本都没什么机会出去走走看看。

姬成玟又喜欢木匠活,平日里连家门都懒得出,这次,算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来这么远。

“滚滚望江北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姬成玟转过身,看向站在其身后的平野伯,笑道;

“一直听闻平野伯爷不仅仅是在兵事上用兵如神,诗词一道,也是让人惊叹。”

“诗词只是小道,平日里拿来陶冶情操当游玩把件足矣,没必要过分去追求,一如那乾国,文风第一又如何,道德经典华丽文章,也拦不住铁蹄一踏。”

“平野伯说的是,归根究底,还是兵强马壮当为国之第一,国无羽翼,一切都是累卵,我受教了。”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在我看来,殿下所钻研的东西,也是于国有大用的。”

这不是郑伯爷在这里吹捧,事实上,郑伯爷根本就没必要去重新吹捧一个皇子,他已经和小六子绑定在了一起,如今再脚踏几条船不是英明而是愚蠢了。

事实是,姬成玟这次来晋地所携带的图纸,郑伯爷看过了,瞎子也看过了,虽说三儿不在这里,天机阁的人也不在这里,但根据一些后世经验,还是能看出姬成玟图纸内的一些进步的因素。

造高达那是玩笑话,但姬成玟的有些设计和想法,确实是超前于这个时代的,他的设计,其实不仅仅是在木匠活方面,在锻造和锅炉方面,他都有自己的想法。

之所以会留下他只喜欢做木匠活的印象,

毕竟住的是皇子府邸,总不可能把锅炉立在那里开始做实验吧?

一个皇子,

在京城自己的府邸里开始升锅炉锻造东西整天哐当哐当的,

您这是想干啥?

这是想造反造得脑子都进铁水了?

而这其中,最让瞎子感兴趣的是,在有几份图纸里,还呈现出了类似西方阵法纹路的东西。

雪海关也有自己的铸造坊,规模还挺大,一来雪海关自身对盔甲兵器的需求一直巨大,二来,想要发展和建设以及很多作坊的生产也离不开它的支持。

三儿很早就发现了,无论是燕国的匠人还是晋地的匠人,他们在打造炉子时,往往会在炉子内部和外部故意雕刻出一些纹路,且在纹路内镶嵌一些特殊的材料,倒不算是名贵,但也称得上是罕见,比如有一种粉末石体,当地人称之为灰晶,得在天断山脉内才能找寻得到。

薛三曾拉来瞎子,对铸造坊炉子的纹路用精神力探查过,瞎子得出的反馈是,这些炉子在遇到高温时,纹路上会有一股极为微弱的能量波动,一定程度上,对提高冶炼成功率确实有帮助。

雪海关内有当初小六子帮忙搜集来的燕人工匠也有晋人工匠,通过对比可以发现,燕人工匠的冶炼和锻造技术明显比晋地工匠强一些。

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燕人立国于东方门户,从立国之初就和蛮族一直在打,而蛮族又处于东西方两大文明的中间区域,无形中承担起了郑伯爷熟悉的那个时空里曾经“阿拉伯商人”的角色。

燕人尚黑甲,这里面,不仅仅是对“黑”色的尊崇,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意味。

精兵,配合上坚甲利刃,这几年来,大燕铁骑的所向披靡,其实里面也有着客观因素在。

雪海关有三儿建立下来的底子,再加上吸纳了天机阁那帮人,但想要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完全自给自足的军械供应,还很难,每年朝廷那里输送钱粮时,其实还有不少的军械份额。

郑伯爷又是个完美主义者,

幻想着以后自己麾下骑兵,人人披甲,而且不是那种皮甲,都是坚甲硬弩,这自然意味着极为恐怖的成本,但梦想,总是要有的。

如果不是姬成玟的身份不方便的话,

郑伯爷真想给他一板砖敲晕带回雪海关去,他不是喜欢宅么,自己可以让他尽情地当一辈子技术宅。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这边,

姬成玟被郑伯爷的一句吹捧,使得心情十分愉悦,他当然清楚,眼下大燕能让平野伯去曲意吹捧的人,不是没有,但自己很显然不在其中。

“伯爷,咱们在此就要分别了。”

“是。”郑伯爷点点头。

他们赶路算是快的,所以燕京城里的风声,还没传到这里。

所以,他们并不晓得,一股复仇伐楚的怒火,已经从大燕的心脏燕京城,开始不断地弥漫出去,即将辐射整个大燕。

皇子被敌国的刺客刺死,这对于燕人而言,是奇耻大辱。

如果三皇子不是死在宴会上,而是死在疆场上,燕人兴许还不会那么愤怒,因为在燕人朴素的世界观看来,战死沙场,是一种荣耀,技不如人兵不如人势不如人,战死了,也就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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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百年前,姬家子弟连连征战荒漠,皇帝都战死了好几个。

但这种下作手段,只会激发出燕人心底的怒火。

再者,

燕皇马踏门阀,确实是毁掉了很多人的既得利益,但朝廷收纳掉了原本属于门阀的田亩之后,还是分发给了当地百姓在耕种,算是重新册田。

这种类似皇室大皇庄的方式必然会容易滋生**土地兼并以及一系列的各种问题,但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就像是瞎子曾说的,当年明太祖弄了个卫所制度,其实这个制度在一开始确实发挥了极大作用,只不过在明中后期才废弛了下去。

然而,不管怎么样,这种方式确实在民间得到了巨大的拥护,一个国家承平日久之后,比如当初的燕国,百姓去种自己的田真不如去给门阀做佃户,因为门阀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人口使得朝廷的占有量必然减少,从而分担到下面的田赋和劳役自然就更多,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而老百姓给门阀做佃户,只给门阀交一笔租子,这租子不可能轻,但比朝廷的“苛捐杂税”要少,同时还能免去劳役。

但新田亩刚分发没几年,任何事物在其最开始时,必然是相对“纯净”的,外加小六子薅羊毛也没傻乎乎地想着往黔首身上薅,所以底层百姓确实是得到了实惠,故而,马踏门阀确实得罪了一个阶层,但却收获了来自更底层阶层的拥护,在皇子们看来无比恐怖冷酷的父皇,在民间百姓眼里,简直是当世仁皇。

同时,这几年连续对外的胜利,不但转移了燕国内部动荡等一系列矛盾,也极大的拉升了燕皇的个人声望。

在朝廷上,燕皇一言九鼎,君权至高;

在民间,燕皇简直就是图腾。

刺客要杀的是三皇子么?

三皇子是谁?

已经被囚禁在湖心亭几年的三皇子,一如退隐幕后的戏子,老百姓早就不记得他了,他们只知道,卑鄙的楚奴居然敢用刺客来行刺他们英明的皇帝。

这怎么能忍?

郑伯爷靠着瞎子等魔王的帮助,以前在盛乐现在在雪海关,都在进行着“造神运动”,效果显著,但人家皇帝,才是此道集大成者。

天子,天子,

天之子,

代天牧民,

一定角度来看,天子,本身就是“神职”。

这边,

郑伯爷和姬成玟还在面对着望江江面聊着天时,

那边,

燕国的愤怒,自上而下,又从上到下,伴随着燕皇的一道道诏令,开始运作起来。

燕国境内,各路兵马开始调集。

同时,

更大规模的征兵以及民夫征发也在开展。

燕人自古以来就有为王前驱,与姬家天子共同上阵杀蛮人的传统。

哪怕门阀没了,隶属于门阀的私兵也早就被抽散一空,但这一项民间传统,并没有丢弃,但凡男丁传家五代以上的,哪家哪户家里没个祖传的兵刃或者甲胄?

哪怕兵刃早已经锈蚀断裂,哪怕甲胄早就无法穿着,但这意味着在早年间的大燕,那是真正的全民皆兵。

八百年前三侯奉大夏天子令开边,但野人和山越,比之蛮族,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所以晋国和楚国很早就尘埃落定了,楚地虽然山越族时有叛乱,却翻不出浪花。

而燕人一直到百年前镇北侯府建立,才算是将这个恐怖的邻居给压制了下去。

也就是说,在极为漫长的岁月里,燕国和晋国、楚国和乾国不同,后三者是稳定下来的国家体系运作,而燕国,更像是一个和蛮族王庭一样的战争部落。

只不过百年承平,还没来得及完全消磨掉其骨子里先辈和蛮族厮杀的血性。

朝廷的政令,无比畅通,整个帝国的中枢和官僚体系,在皇帝的意志下,开始疯狂地运转。

同时,

无数良家子自购甲胄兵刃马匹,主动从军,而良家子,向来是质量最好的兵员,他们数目庞大,先开始从各地县衙集合入册,随后去各府各郡进行汇合,宛若一条条溪水汇聚成大河一样,再度输送向需要他们的地方。

他们将成为大军的补充兵员,同时在战场上也会作为辅兵,且训练和整合,在开拔的路上,就有军官开始进行了。

民夫,则更多,因为一场国战下来,后勤压力无比巨大,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为前线提供支撑。

同时,税赋的加收,也已经进行下去。

以前,是寅吃卯粮,现在,真的是开始将税进行提前几年收取了。

各大门大户,则主动开始“毁家纾难”,凡是上的了名号的,都至少得散出一半以上的家财和存粮,否则就是立场不坚定。

轰轰烈烈的战前准备,已经如火如荼。

据说,

姬老六曾茫然地坐在自己户部签押房内整个下午,谁喊他都没回应。

因为善于理财的姬老六心里已然清楚,

这场国战下来,

原本就堪堪维持的大燕财政,将直接宣布破产。

不谈这么多钱粮的投入,

就是这大规模的青壮年劳动力的调动,将他们从原本的生产运作中剥离出来,以此造成的亏空,也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场仗,

只能胜,

不许败。

胜的话,不求能补全亏空了,毕竟这根本就是补不回来的,大燕加上晋地,这么大的疆域这么多的人口,无论伐楚缴获再大,也不可能像雪海关那个小地方一样,靠打仗来算账,做到不亏本还有的赚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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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这边的举国动员,已经开始了,同时,燕皇的旨意也开始下达入晋地。

原本对晋地“含情脉脉”的大燕朝廷,在此时,终于显露出了属于征服者的狰狞气息。

各路晋军营开始调拨,同时准许扩充,晋地兵马开始向晋东区域开拔。

晋地各大城以及各大族,则被分别进行了摊派。

燕廷根本就不和你商量,也不会去考虑你的具体难处,

定下的钱粮、人力、以及各种物资需求,你必须满足,否则就是抗旨。

这种做法,颇有一种“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意思。

这是国战,国战的意思就是压上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