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四年,七月二十七,咸阳。
赵高一夜都没有睡,坐在丞相府的书房里,看上去心神恍惚,坐立不安。让阎乐去杀死嬴胡亥,可没有想到兴乐宫居然燃起了大火。出了什么岔子?莫非那百里术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过,兴乐宫的火势并没有持续多久,也没有听到任何不利的消息。
这使得赵高多多少少放下了心,在安抚了朝中官员之后,一个人坐在书房中,等待着消息。
书房里,燃着一块上等松香,能安抚人焦躁的心情。
赵高白眉紧蹙,心不在焉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不时站起身来,在这不算宽敞的房间徘徊。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正午时分,赵高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于是让下人准备饭菜。
就在他等待饭菜上来的时候,突然间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息。
连忙起身,冲出了书房。
赵高喝问道:“出甚事情了?为何如此吵闹!”
“中丞,大事不好了!”
一个丞相府管事冲上前来,跪在台阶下说:“刚才外面传来消息,有一支人马,杀入咸阳城!”
“什么?”
赵高闻听一怔,“何方人马?”
“不知道,只知道那些人进城之后,就高呼……”管事似乎有些犹豫。
赵高怒道:“有甚话,说出来!”
“他们说,中丞杀死了陛下,要铲除**,为陛下报仇!”
“啊呀!”
赵高的脸色,本就因为一夜未睡,显得有些苍白。听完这番话,那脸上更是再见不到半分血色,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扶住了腰间的佩剑。
“快去调集人马!”
“中丞,咸阳城中已无甚兵马,卫尉和临时征召来的更卒,都已经调派出去阻拦了!”
赵高一听这话,心里不免多少有些心安。
不过,他眼珠子一转,立刻从身上取下一块腰牌,摆手示意一名亲信上前,“立刻把中车府的所有人,都给我调过来。”
中车府,经过了一系列变故之后,如今只剩下三百人左右。
按道理说,他们的职责是保护嬴胡亥的出行。可是由于嬴胡亥登基之后,整日花天酒地的,很少出行,这中车府的地位,也就是变得有些无足轻重起来。赵高在经过了无数次的交锋之后,强力保留下了中车府的编制。一应支出全部纳入丞相府的调配,等同于把中车府,从詹事府名下割出来,成为丞相府的配属。不过,赵高此前,却从未动用过中车府人员。
中车府的车士,全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高手,也是赵高手中的秘密武器。
更卒兵马,还有卫尉军,未必能阻挡住那支神秘的人马,弄不好最后,还是要靠中车府保护。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百中车府郎中来到赵高面前。
赵高站在台阶之上,沉声喝道:“诸位英雄,今日咸阳将有大变,赵某被小人陷害,只怕是会有危险。与诸公相识一场,跟随我最短的,也有十年之久。不过,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我赵高大难临头,却不能连累了众家兄弟……收拾一下,速速离开此地,逃命去吧。”
中车府的成员,大都是来自江湖之人。
讲的是情义二字,一听赵高如此说,顿时不愿意了。
“中丞何出此言,我等愿意留下,保护中丞周全!”
“没错,我们留下来,且看是什么人,竟然敢对中丞不利……”
赵高枯瘦的脸颊上,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拱手道:“大家的高义,高心领之!如若能逃过这次大难,高与诸公,共富贵!”
“愿为中丞效死命!”
众车士齐声呼喝,纷纷而去,准备奋战。
而赵高则换上了一身盔甲,手持长矟,威风凛凛的站在台阶之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只是,这副盔甲还是多年前配备。
赵高体型高大,身材魁梧,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变得有些臃肿了。
盔甲穿在他身上,看上去非常的怪异。就连赵高自己,都觉得好生不舒服,颇感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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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咸阳大街上,喊杀声不断。
黑旗军用阎乐的腰牌,冲进了咸阳城中,但很快就露出破绽,被当值的更卒们,拦住去路。
原本宽敞的碎石大街,此刻变成了一处杀场。
到处都有人在厮杀,黑旗军冲进城以后,骑军的冲击力难以发挥出来,于是纷纷下马,拔刀应战。
刘阚站在兵车上,手持苍龙大纛,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有些恼怒了!
“信!”
“二叔,我在这里!”
刘信手持狼牙大棒,在一旁跃跃欲试。
如果不是刘阚没有下令,只怕他早就杀将出去。
“去,带上你的大刀队,给我杀开一条血路!”
刘阚跳下战车,身边亲兵立刻牵过来一匹战马,他抬腿跨上去。刘信的眼睛,已经泛起了兴奋的光芒,刘阚话音刚一落下,他立刻冲向前去,口中一声爆吼:“大刀队,随我出击!”
跟随在刘信身边,有七十七名彪形大汉。
仓啷啷抽出开山大砍刀,迈大步,随着刘信就杀了出去。
狼牙大棒,犹如车轮一样舞动,呼呼呼的作响,上下翻飞。刘信从九岁跟随刘阚,至今业已十余年的光景。这十余年来,他勤练不缀,一身武艺,也早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别看他有点呆傻傻的,可打起仗来,比他那假老子还要凶悍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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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大棒轮开来,只见血肉横飞,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刘信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带着那七十七名彪形大汉加入战团之后,立刻令战局发生了改变。之前,弃马步战的黑旗军虽占居了优势,可毕竟不是在马上,想要一下子冲垮咸阳守军,显然有点困难。
可刘信加入之后,咸阳守军虽拼死抵挡,却无一人能阻拦住他的去路。
这家伙活脱脱一个杀神般,狼牙棒上下翻飞,杀得咸阳守军鬼哭狼嚎。
他带着大刀队从大街的一头杀过去,一直冲到了另一头。然后转过身,扭头再杀将回来,碎石铺筑而成的街道上,残肢断臂一地,鲜血汇聚成了一条条小溪,把整条街道都染成红色。
这支咸阳守军,可不是始皇帝在世时,那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老秦锐士。
临时征召起来的更卒,在刘信如此疯狂的杀戮之下,很快被杀得心惊肉跳,士气急速低落。
“撤退,撤退!”
有将领高声叫喊,守军纷纷向后退去。
刘信带着人马往前冲,眨眼间就杀过了三条街口。
突然间,前方有人高声喊喝起来:“卫尉军来了,援军来了!”
四处狼狈而逃的咸阳守军,呼啦啦分开,让出了一条通路出来。只见从远处咸阳宫的方向,一支人马急速行来。人数倒是不多,也只有一两千人,可那整齐一致的步调,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战斗力。卫尉军,是皇宫的护卫者,也是咸阳城中,仅存的,最后一支精锐人马。
在距离黑旗军尚有两个街口时,卫尉军呼啦一下子停下来。
一排排弓箭手出现在最前面,而后有长矛手组成的百人方阵,随着一声喝令,齐刷刷指向黑旗军。
“刘信,停止攻击!”
刘阚一见卫尉军出现,连忙喝令黑旗军停下来。
他催马上前,厉声喝道:“我乃先帝所封北广武君刘阚,尔等谁是主将,站出来与我答话!”
刘阚之名,对咸阳人而言,并不陌生。
卫尉军乍听之下,也停止了行动,一个个诧异的向刘阚看去。
不多时,一员大将自卫尉军中驭车而出,在阵前停住车,仔细打量了一下刘阚,然后一拱手,“末将杨虎,见过北广武君,唐国国主。家兄杨熊,曾与君侯同在上将军麾下效力,更在北疆北疆作战过……家兄时常提起君侯大名,说君侯乃是天下第一忠义豪迈之人,甚为敬佩。”
他这番话出口,刘阚将赤旗横搁马上。
杨虎话锋一转,陡然间狞戾,“但不知,北广武君,唐国国主闯我咸阳,杀我军卒,却为何来?”
想必,这杨虎并不知道,嬴胡亥已经死去的消息。
刘阚记不得杨熊是谁,但却知道,这杨熊曾是李由麾下大将,后来又随章邯征伐了张楚。
项羽攻打砀郡时,杨熊战死睢阳,也是一位忠臣。
于是一拱手,“杨将军,刘阚今日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名,平息关中之乱。
可不成想,**赵高,狼心狗肺,与荆蛮勾结一起,残害我老秦忠义之士,更命其党羽阎乐,在昨夜攻打兴乐宫,阴谋作乱……杨将军,陛下已经被**所害,你还要为**卖命?”
咸阳大街上,如今空荡荡,只余黑旗军和咸阳守军及千余卫尉。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人留意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