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鼻塞嗓子疼,汪仁说话时的声音带着沙哑,又闷闷的,听着倒让人觉得分外生硬。偏偏又忽然用上了心上人这样的字眼,饶是谢姝宁早有准备,也听得一怔,不觉带着狐疑之色看了过去。斜斜靠坐在窗下椅子上的人,面上带着两抹潮红,怪得很。
她心有不解,慢悠悠一步一步小心走近,恭恭敬敬行个礼,道:“阿蛮知错了。”
跟汪仁这样的人打交道,既发觉自己错了,便该立即知错方才是上策。
果然,她才一说了这样一句,汪仁的坐姿便略微正了正,视线落在她的肩头处,眼中闪过几丝莫测,轻哼了一声。
嗓子眼里时而干涩发痒时而微微刺痛,叫人坐立难安,不敢多开口说话,生怕一张嘴,冒出来的不是句子而是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他板着脸,紧紧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良久才盯着未得落座的谢姝宁徐徐说道:“喏,本座杀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病中,他的语气里莫名**两分委屈。
谢姝宁连忙摇头分辩:“先前是我一时情急,说的昏话!”
汪仁瞥她一眼,忽然赶人:“你回去吧!”
“印公……”谢姝宁蓦地跪下,给他磕了个头,“阿蛮今日是特地来向您赔罪的。”
裙摆流水似的在地上逶迤开去,她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头。
汪仁不禁一愣,思绪纷杂,想起了去年冬上,大雪纷飞之际,他坐在谢家三房的暖阁里,也受了谢姝宁这一跪一叩首。因他出手搭救了宋氏,劫后余生的谢姝宁甫一见他,便行了那般大礼。
他同宋氏一家,似乎也正是在那之后,开始变得亲近熟悉,似挚交也似他心中的亲人。
除夕的那顿饺子,腊八的那碗甜粥……都叫他记忆犹新。因了宋氏的缘故,他生平头一回知道,原来叫人惦记着生辰惦记着冷暖,是这样一件值得叫人欣喜的事。
如是想着,汪仁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但他嘴上却仍在说:“本座怕夭寿。”
谢姝宁心中不免愧疚,仍跪在那不起。
汪仁就虎着脸低声斥道:“起来!”
如今天日虽暖,但地上砖石依旧冷硬,她一个体弱的姑娘家,焉能久跪。
他转过脸去,微微蹙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连咳了数声,嘀咕着:“也不知像了谁……”左右他不觉得谢姝宁的性子像宋氏,母女俩生得像,可性子,却是迥异。
他想着,不禁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就在眼前,谢姝宁自然也听见了,她便顺着汪仁的话乖乖站了起来,站直了身子后小心翼翼打量着汪仁,一面让小七送了个不大的包袱上来。
汪仁噤了声,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
谢姝宁泰然地对视回去,仔细看着他的眉眼脸色,又想着他方才忍耐不住的咳嗽声,不禁疑心他病了。
思忖着,她接了小七递上来的包袱,亲自恭顺地送到了汪仁跟前,正色道:“这是赔礼。”
包袱瘪瘪的,里头能装的东西并不多,瞧外头的样子,也猜不透里头装的究竟是何物。汪仁佯作漫不经心地看了两眼,过得半晌才伸手接了,搁在手旁矮几上。
他一面望向谢姝宁,一面手指灵活地在包袱皮外摩挲起来。
沿着轮廓摸了一遍,他愈发疑惑起来,索性一口气将上头的结给打开了来。
松花绿的包袱皮就像是一朵徐徐绽放的花,柔软细密的花瓣伴随着盛开的欢喜,一点点袒露出内里黄色的花蕊。
敞开了的绸子里头,包裹着的是一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