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他声音低闷闷，“你们，恨我不？”</p>
徐四根转过头看他，神情有些惊讶。</p>
“恨你什么？”他问道。</p>
“如果当初我没有抓你们。”刘奎抬头看着前方，冬日的原野带着几分荒凉，迎面似乎有几匹马奔来，其上茂源山兄弟笑容飞扬。</p>
“…..渭州介石堡城守帐下甲队敢勇徐范江林、范石头，骑兵徐四根、徐腊月，校勇范三丑….”</p>
“…..你们这些窝囊废！有本事做逃兵，有本事拿自己兄弟挡刀箭，有本事你们就跟老子来战….”</p>
“…..何为敢勇？骄勇善战，将帅所倚，你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p>
他垂下视线，忍住嗓子的火辣辣。</p>
如果没有当初，他们七个兄弟还在京城肆意人生，得官封爵，成家立业，膝下子女围绕，而不是如今京城外一碰黄土孤零零。</p>
多少次梦里都是他用车拉着徐茂修五人的尸体走啊走，直到醒过来，然后看着帐子熬到天明。</p>
那时候他心里后悔啊，后悔啊。</p>
“是，我是恨逃兵。”他说道，说到这里又自嘲一笑，“可是我抓你们与其说恨逃兵，不如说是撒气，气我被赶出西北，气我不能阵前杀敌，我那么想上阵却不能，而你们竟然还逃了，我就堵着一口气，咬着牙的非要闹，闹的有什么好，如果是真的逃兵，根本就不会在乎我的闹，在乎我的闹的，其实都是好汉。”</p>
如不然，他们不会在他的围攻下放弃反抗，在明明有机会逃走的时候束手就擒。</p>
能被伤害到的只有那些在乎的人。</p>
他伤到了他们，用的是他和他们都在意的事。</p>
徐四根笑了。</p>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如果的。”他说道，看着刘奎一笑，“就算没有你，我们也是要去西北的。”</p>
他的眼中浮现几分自豪。</p>
“妹妹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而你，也不过是个契机罢了，有你没你，我们都是会去，至于是不是如今的结果，那就跟你没有关系了。”</p>
话说到这里声音也微微低沉。</p>
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死守城门，如果那时候那该死的将官没有先跑，也许……</p>
但他旋即抬起头。</p>
不，这世上没有如果，该是如何就是如何，既然已经如何那就如何吧，更况且死得其所，无怨无悔。</p>
“你啊，在家还说嫂子哭哭啼啼，我看你也是因为大姐儿变得娘们气了。”他笑道，一摔马鞭子，这一次是打在自己的马上。</p>
“婆婆妈**，男子汉大丈夫，生的痛快，死的也痛快，干了就干了，哪来那么多如果但是的。”</p>
刘奎看着疾驰而去的徐四根，咧嘴笑了笑，将手中的鞭子也一甩，马儿疾驰追上去。</p>
虽然赶路赶的急，但回到龙谷城的时候已经正月初十了，尽管如此大街上年节的气氛还是很浓郁，为迎接上元节街上已经悬挂起各种灯笼。</p>
这种浓厚能够延续这么久的节日气氛是龙谷城多少年没有过的，不止龙谷城，沿线堡城都能如此，这要归功与城门上摆着叫做霹雳炮的东西。</p>
一声霹雳，震天动地，血流成河。</p>
自从年前响过之后，就吓破了西贼的胆子，以往冬日年底最容易来侵扰，如今绝了迹。</p>
“你去我家，你家里冷锅冷灶的。”</p>
在城门刘奎招呼徐四根说道。</p>
“我好歹也是个提举，偌大的家宅，如云的仆从，就算出门一个月，也不至于家里就冷锅冷灶了吧。”徐四根笑道，不待刘奎再说话拍马而去。</p>
“可是家里没个女人到底是冷锅冷灶。”刘奎摇头说道。</p>
徐四根还没迈入家门就听孩童的笑闹声，他顿时大喜。</p>
“大哥来了？”他问道。</p>
前来迎接的家仆笑着应声是。</p>
“年前就到了，大爷和大夫人都来了。”</p>
大嫂也来了？</p>
“大嫂不是有身孕了？怎么能这个时候走这么远的路？”徐四根吓了一跳说道，一面疾步迈进去。</p>
“不用担心，问过皇后娘娘之后才行路的。”范江林笑道。</p>
既然妹妹说没事，那肯定就没事了。</p>
徐四根松口气。</p>
他进来时，范江林正陪着小宝儿练拳，虽然还小，小宝儿也一招一式的有模有样，看到徐四根，小宝儿有些陌生。</p>
“走的时候还小，都不记得四叔了。”徐四根笑道。</p>
小宝儿怯怯的笑了笑，转身跑到走出来的黄氏身后了。</p>
身旁的丫头忙护着他，只怕撞倒身子已经粗壮的黄氏。</p>
“这次住下就熟悉了。”黄氏笑道。</p>
“大哥不在京城了？”徐四根听明白了问道。</p>
“如今霹雳炮神臂弓供应多了，损坏修缮也多了，我便来西北军监提举。”范江林含笑说道。</p>
“那京城那里…”徐四根说道。</p>
“李茂在呢，有他就够了，他比我厉害多了。”范江林说道。</p>
二人说这话迈进厅内。</p>
“不是。”徐四根迟疑一下说道，“我是说，妹妹一个人在京城了….”</p>
范江林笑了。</p>
“周大老爷一家回京了。”他说道，“虽然曹贵已经外放为官，但江州金哥儿一家人到京城了，程大老爷让他们打理京城的产业，半芹也已经出嫁，男人是禁卫班直，家就在京城，这样算起来，京城里人挺多的也不冷清。”</p>
徐四根点点头。</p>
“那就好。”他说道。</p>
“你也不小了，成家的事也该考虑了。”范江林说道。</p>
徐四根没说话。</p>
“我知道你想什么。”范江林坐下来叹口气说道，“他们几个都孤独的躺在地下，你觉得你能活着就足够了，只是事情不能这样算。”</p>
徐四根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