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别跟海伦她们怄气啦，”陈方舟一脸忧愁，话说得老气横秋，“多大的人了，我都替你们害臊，我这店长当得跟幼儿园保父似的——钱呢，是揣在自己腰包里的，日子是自己跟自己过的，你跟别人怄气怄赢了，是能多吃块肉，还是能多穿件衣？我看你人长得也怪机灵的，脑子里少根弦是不是？”</p>

江晓媛在他头发上抓了一点定型水，手重得跟赌气一样，抓掉了陈方舟好几根头发。</p>

有的时候做一件事，刚开始是为了赚钱，但是后期如果努力太过，结果反而显得比报酬更重要了。她忽然开口打断了陈方舟的絮叨：“陈总，你刚开始做洗头工的时候是怎么想的？”</p>

陈方舟被她问得一愣，忽然就哑口无言了。</p>

良久，他交叉了自己的十指，抵在单薄的胸口上，顺着江晓媛的力道微微仰起了头，目光有点茫然。</p>

“我想以后这么大一家连锁店都会是我的，”他说，“我还要注册一个公司，办一个美容美发品牌，旗下有美容美发店，有高级会所，还有自己的厂子，能生产自己的沙龙产品，高级的限量推广给VIP客户，普通的在超市开架卖……”</p>

他的白日梦如此细节详尽，乃至于说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唉，这都是扯淡的。”</p>

终于，江晓媛把先天不良的陈方舟打理出了一副人模狗样，让他赶在午饭之前前去赴相亲饭局。</p>

江晓媛把他送出门：“单子不开了，这回算免费给你做，喜糖别忘了给我双份。”</p>

陈方舟：“滚吧，这点便宜也占。”</p>

连这点便宜都不让占的小气鬼，还想娶老婆？</p>

呸。</p>

陈方舟没敢骑他的小电驴——风大会把造型吹坏，他哆哆嗦嗦地往地铁站走去，刚走过一个拐角，一辆车就神出鬼没地挡在了他面前。</p>

陈方舟先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熟人。</p>

他扬了扬眉毛，一抬手搭上了车顶，对着车里的人说：“怎么又是你？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事老往我这跑？看上我啦？”</p>

祁连一时没接上话，被这小矮子的无耻震慑住了。</p>

“哦，对了，”陈方舟不客气地拉开车门，“你来得正好，我要去见你未来侄子的妈，车借我开一下。”</p>

祁连骂了一句，还是从副驾驶上拽起自己的外套下了车，真把车让给了他。</p>

“怎么样？”祁连摸出一根烟，递给陈方舟一根。</p>

陈方舟本想接，想起自己身上喷了香水，活生生地忍住了：“什么怎么样——你躲我远点，别弄我一身味。”</p>

祁连瞪了他一眼：“好多女的不是讨厌男人喷香水吗，谁给你出的馊主意？”</p>

陈方舟：“一个女的——你要是说上次你出的那个妆容造型的幺蛾子，我告诉你，黄了。”</p>

祁连皱紧了眉。</p>

“看什么，黄了就是黄了，”陈方舟说，“你策划得再好，没人买账，没用。跟你明说了吧，我早就觉得不靠谱……”</p>

祁连：“别在这马后炮，你早觉得不靠谱早不说，现在……嗯，江晓媛呢？有点受打击吧？”</p>

陈方舟站直了些，上下打量祁连一番：“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关心她也关心得太勤快了吧？”</p>

祁连：“……”</p>

陈方舟一脸穿金戴银也遮掩不住的龌龊：“哎嘿嘿嘿，有情况！”</p>

祁连在他后背上掴了一巴掌：“好好说人话。”</p>

陈方舟好像被人按了发条一样正色了下来：“你要真有那份心，不如借她点钱，让她把书读完，该干嘛干嘛去，让人家在我那混着算怎么回事？剃头匠命苦你不知道吗？”</p>

祁连沉默了一会，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含糊地说：“……她那个人想法有点特殊。”</p>

他两根手指夹着烟，两次凑到嘴边，又两次放下，沉吟片刻后，他说：“我在马场那边还有点闲钱，你说要是提出来做点化妆品生意怎么样？”</p>

陈方舟目瞪口呆：“你你你……少爷，八字都没有一撇，你就先投入这么多了？真有你的！”</p>

祁连随便他去误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个想法，可能是想起了江晓媛趴在美发店柜台上，一边擦鼻涕一边跟他说话的那一幕，忽然被那种眉飞色舞的力量感拨动了一下的缘故吧。</p>

他受许靖阳之托，无数次接过夭折的人生，像是孤独地守着一大片枯槁的荒原，不料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一棵小小的嫩芽。</p>

祁连把烟叼在嘴里，冲陈方舟摆摆手，兀自转身走了。</p>

“再说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