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青天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覆于棉被之上。</p>

轻歌以为，至少还有两个月，却没想到如此之快。</p>

怪她，全然怪她。</p>

从北月帝都到南冥城，一路舟车劳顿那么辛苦，秋日寒风戚戚，加速了夜青天的病症。</p>

夜青天艰难地睁开眼睛，哪怕用尽毕生之力，好似就只能睁开两条细小朦胧的缝。</p>

在一双眼缝之中，模糊的，虚化的，夜青天看见了一直挂念的孙女。</p>

“小歌儿，不要难过，爷爷是去见你奶奶了。”夜青天低声说。</p>

他说的很慢，而且咬字非常地用力，说完一句就要咳嗽许久。</p>

夜青天的呼吸特别困难，头晕眼花，若非意志力撑着，只怕最后一丝力气都要散走。</p>

轻歌坐在夜青天的床边，紧握着夜青天的手：“爷爷，没事的，什么事都没。”</p>

“**，爷爷知道自己的身体……爷爷啊……这一生，足矣……”只是，有些不舍。</p>

那些坏人又来欺负他的歌儿可怎么办？</p>

夜青天想要反握住轻歌的手，却只能不住地颤抖，再也使不出半分力了，最终还是垂下。</p>

夜青天的身体格外消瘦，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p>

看见轻歌时哪怕再忧伤再不舍，夜青天也在努力地堆着笑容。</p>

“爷爷最骄傲的事，就是有你这个孙女。”夜青天说。</p>

“葬礼不要太奢华了，爷爷从小就怕火，不要火葬，爷爷怕。还是入土为安吧……”夜青天开始交代后事。</p>

咳咳咳——</p>

夜青天又剧烈地咳嗽着。</p>

良久，夜青天喘了口大气，说：“姬月那个兔崽子怎么没来？虽然爷爷不喜欢他，但是，既然选择了一个人，就要坚持到底，彼此努力地接近对方，这才是爱情最好的模样。”</p>

夜青天每说一段话，就要喘一口气，好半天才能缓过神来：“爷爷听说啊，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以后歌儿想爷爷了，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爷爷一直都在，会一直陪着你的……”</p>

轻歌撇过脸去，不再看夜青天。</p>

轻歌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随后转头望着夜青天，严肃认真地说：“爷爷，我是一名医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p>

“**——”</p>

夜青天还想说话，奈何身体无力，四肢软而疲惫。</p>

听说，人之将死，回光返照。</p>

夜青天似是记起了年少的事，成亲的那一日还历历在目，儿子夜惊风出生时的心情，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最后还憋着嘴说了一句，要是个女儿就更好了。</p>

他老夜家世代单传，全都是男儿，都是一夫一妻。</p>

老夜家想出个女儿啊，可惜百年来从不得人愿。</p>

终于，夜轻歌出生了，夜青天高兴啊，然而，他的儿子死了，儿媳没了。</p>

早年丧妻，中年丧子……他痛啊，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他走了，谁能照顾襁褓中的小歌儿？</p>

在许多年前，有人路过夜府，说夜府乃天阳根基。</p>

天阳根基的世家，只出男子，但——若是出了女儿，必是人中龙凤。</p>

夜青天原是不信的，在看到轻歌种种出色的成绩后，夜青天信了。</p>

歌儿啊，以后爷爷不能陪着你了，那些厨子不知你的口味，爷爷做了许多的菜放在冰窖里。</p>

还有你喜爱的梅子酒，爷爷一直都在酿，也不知够你喝多久。</p>

还有啊，那个姬月，爷爷多看几眼，倒也喜欢了。</p>

若人在临死前，可以像佛祖许个愿望，那么他希望，他的歌儿永远健康幸福。</p>

夜青天嘴角含笑，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p>

轻歌忽然惊恐，想到了先祖宝典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