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北瞅瞅方天，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p>

“下棋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冲动。”方天似有所指，“真正的棋手心中就有一盘棋，走一步，看三步，甚至五步……”这些年，方天在厂里几乎就是个闲人，上班八小时，手头的日常工作处理完，就是看报纸熬时间，下班回家也是闲人一个，看完中央台的《新闻联播》，饭碗一撂，跑到楼下的老干部活动室消磨时光。起先是看别人下棋，后来也上了瘾，和几个离休的厂领导每天杀得不亦乐乎。虽然是消磨时光,但却从中感悟到了许多。</p>

“小梁子，事情我都听说了。过去的事，对与错，反思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是法规科科长，而是厂长，眼下，我们的工厂面临的不是一个两个问题，而是一堆问题和困难。有外部的，有内部的，有突发的，有人为的，有工人的问题，也有干部的，我有一种预感，麻烦的事还在后头呢。”方天摇摇头。他在副书记位置上干了二十多年了，虽然也感到过力不从心，但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前几年闲着，他有一种失落感，可现在，短短几天，面对工厂的现状，他困惑，忧虑。说心里话，梁太北停发干部工资，还有对女儿调动的处理，他有自己的看法，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梁太北的做法也是目前唯一的处理办法。还有，省工办司副主任儿子的调动，按照以往他的脾性，最起码他是不会主动成全的。可是……</p>

瞅瞅对面愁眉苦脸的梁太北，方天长叹口气，苦笑下：“小梁子，过两天，我得去工办走一趟。一来，汇报下工作，二来，把咱厂的困难讲讲，争取得到些上面的支持。”方天话说的很轻松。但他心里很沉重。其实，简秘书的电话是先打给他的。简秘书在电话中语气很柔和，先是说了司副主任儿子调动的事，希望厂里能通融一下。而后才很随意地询问了一下厂里的情况，但方天还是从中听出了话外之音。特别是最后简秘书通知方天近期到工办汇报工作，凭着多年的官场经验，方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他不想告诉梁太北实情，眼下，工厂的事情已经够乱了。他不想再给梁太北平添烦恼。</p>

“方书记，这……”梁太北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方天突然提出去省工办汇报工作，还是让他有些意外。</p>

“小梁子，只是例行汇报工作。没事。”方天笑笑，“党务上的，有些事，让别人去不合适。”</p>

梁太北听说是党务上的事，没有再说什么。</p>

“小梁子，眼下，你呢，最要紧的就是想办法，尽快把干部工资发下去。多少年了，咱厂这可是破天荒头回到日子发不了工资啊。”方天又说，“这工资迟早得发，迟发不如早发。即便就是没人吵吵，咱这日子总得过吧。”方天长叹口气，苦笑，“我知道，你是吃现成饭的，家里的甩手掌柜，不当家不知柴米贵。”</p>

梁太北苦笑。在家，他确实是个甩手掌柜。家里的大小事都是林霞打理。不过，家里的经济情况，他还是知道一些的。</p>

要说，梁太北一家在江北厂应该算中上等收入家庭了。双职工两口子上班，这些年，工资连着涨了好几级，最近两年女儿也上了班，全家每月工资两百多。还有奖金，但是最近半年，每月厂里除了固定的购买国库券，又增加了一项：为亚运会捐款。（也许这也是天朝特色吧）虽然上面一再三令五申，捐款全凭自愿，但实际上和购买国库券一样，每月开工资时，厂里就统一按工资的百分比扣掉了，这样真正发到手的工资就打了折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