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函等人从密道仓皇逃离的时候,景行在临进密道之时,却暗自掉了个头,又折返了回去。</p>
彼时叛民们已将太守府翻了个底朝天,不久前刚与贺函对峙过的赵谦,正欲深入太守府内部,就见一个青年,正蹑手蹑脚地从门前经过。</p>
而后这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在门外翘首看了几眼,赵谦遂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于是高声喝道:“你干什么的?”</p>
不怀好意的景行被叫住,作势左顾右盼着,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请问,你们就是城东的长平军吗?”</p>
彭城叛民落草城东,自称长平军。</p>
赵谦上下打量了景行一眼,冷声道:“是,你是谁?”</p>
景行身姿颀长,刻意隐去了一身为官的威严,一眼看去就如同哪家学堂跑出来的教书先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斯斯文文地行了个读书人的礼,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是南苑私塾的账房先生,一直想加积极投入长平军,但奈何茫无头绪,今日见太守府沸反盈天,特来一观,没想到就让我碰上了。唉您是长平军的首领是吗?首领啊,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姓谢名璋,你可以叫我小谢……”</p>
他这一段话说的书酸味四溢且啰里啰嗦,听得赵谦胃中直倒酸水,于是这个莽农出身的长平军首领,大手一挥,烦不胜烦地将他交给了手下的王旭。</p>
王旭模样像个伙夫,体态肥硕,但动作却意外得十分敏捷。他在厅内上蹿下跳,一面指挥着长平军的众人们将太守府的物什搬得一件不留,一面扭过头不胜鄙夷地对景行说:“你待在这里别动,弱鸡似的能干什么?”</p>
景行便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安安静静地待一边看着他们忙里忙外。</p>
这些几乎足不出户的彭城叛民们,到底是目光短浅,即便是天时地利,也翻不出天去,便也难怪纪余严虽然已被危及利益,却仍然不动如山。</p>
景行把自己如炬的目光隐藏在暗处。</p>
叛民们将太守府洗劫一空,又泄恨似的将府内的雕栏画栋通通砸得粉碎,才如同做了一件伟事一般,浩浩汤汤地自府门一涌而出。</p>
王旭手里正依依不舍地抱着一樽金鼎,被赵谦一巴掌打得掉落在地上,于是只好委委屈屈地朝在角落待了很久的景行招呼道:“你!走了!”</p>
景行与王旭落到了队伍的最后,放眼望去,大约已有千人之势,街边有些住户开窗见到长平军,连忙避瘟神一般地落了窗。王旭看了一眼,“嘁”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问景行:“你叫小谢是吧?”</p>
景行点头称是。</p>
王旭咧嘴道:“我们长平军,有朝一日定能攻上临安城,将那狗皇帝踩在脚底下,让他给我们赵哥**丫子。小谢,你是个有远见的人。”</p>
景行笑了一下,道:“久闻长平军威仪。”</p>
“你们读书人说话就是酸。”王旭皱着眉,作势推了推景行的肩膀,“别文绉绉的了,既入了长平军,就都是喝酒吃肉的好兄弟了。”</p>
景行在王旭即将碰到自己之时已经轻轻避开,但眼底的目光仍是扭曲了一瞬。后者拍了个空,疑惑着回过头去就撞进了景行骇人的视线中。</p>
王旭被吓得汗毛一立,揉了揉眼才发觉似是幻觉,对面那个柔弱的教书先生分明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p>
前面正巧有人唤他,他便一面嘟囔着一面走远了。</p>
景行随着长平军的人流一路去了城东,这个遗世独立一般的小城镇,基本接纳了彭城所有对官府不满的民众。</p>
他们聚居在这条不甚宽广的河边,靠着打劫官府维持生计。时间长了,有的人便落了一身匪气,动辄便对老弱拳脚相向。而有的人却如同不知来路不知归途的无名旅人,日复一日地活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