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澄饮了一杯热茶,才缓缓说道:“重臣死于大理寺,皇上自然是不高兴的,我倒没事,只是担忧此时会危及社稷。”</p>
他说完一句,显然不想跟谢璋谈论太多,就要起身回房,奈何谢璋今日似乎有话不吐不快,在谢澄将起身之前,冷不丁地说道:“夏履杀的,皇帝肯定知道。”</p>
一言一出,谢澄一惊之下蓦然回身,皱眉道:“谁告诉你的?”</p>
谢璋不依不饶,继续道:“皇帝也肯定知道彭城和夏履有关,但夏履功勋在身,且兵权在握,自然不敢动他。所以只能拿您出出气,让我猜猜看,他是不是罚您跪地板了?”</p>
谢澄一面心惊于平日默不作声的养子对政事了如指掌,一面担心此话被有心人听到,于是呵止道:“璋儿!皇上的决断,作为臣子的只能拥护与遵循,何时能私自揣测上意了?谁教你说的这一段话的?”</p>
谢澄年岁已大,两鬓生了白发,但精神矍铄,不似那些朝中病弱的文官。</p>
远在前朝之时,他跟着皇帝四处征战,打下了如今天下。但功成名就后,皇帝却将满腔热忱,一身武艺的他,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大理寺之中,成天围着朝臣们的勾心斗角,呕心操劳。</p>
收了他这个义子,便默认一生无法娶亲,只能作为皇帝巩固皇位的一颗棋子。</p>
臣,到底要忠于谁?是君,还是本心?</p>
只是大约在谢澄眼中看来,君就是本心。</p>
但谢璋自心底还是想问一句,甘心吗?</p>
离开旌旗蔽日,黄沙贯血的战场,离开那些年少时汹涌蓬勃的志在四方,离开与自己征战多年的刀光;退到京城,退回城墙之中;凝结去自己的一腔热血,冷眼看着它死亡,真的甘心吗?</p>
但谢璋没有问出口。</p>
他只是低下头,颤声叹了口气,抬起了嘴角,道:“我去一枝春听说书人说的。”</p>
谢澄紧绷的身体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了下去,责备道:“你别总去一枝春,听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有空在家多读读兵书,有朝一日能在战场立功,皇上不会亏待你的。”</p>
谢璋答道:“好。”</p>
谢澄这才作罢,卸去了一身疲惫,转身披着夜色就要去书房。只是他不知怎么回过头,看到谢璋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没忍住唤了他一声:“璋儿。”</p>
谢璋抬起头。</p>
只见谢澄像是思虑了很久,左右观察到无人,才又重新走回谢璋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说道:“别担心,爹没事。”</p>
月色温柔,谢璋笑了笑,说:“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