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目光微微一动,终于抬起头看向谢璋。这个年轻人神色淡淡,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但景行从他语气中,奇迹般地品出了丁点温柔的意味。</p>
于是景行轻声问道:“还怕么?”</p>
谢璋看了景行一眼,道:“怕还是怕的,只不过没那么怕了,不然我现在看见你这鲜血淋漓的手臂早就两眼一闭晕过去了,哪儿还有力气跟你打架。”</p>
两人对视一眼,半晌,双双笑出了声。</p>
笑完了,谢璋出门吩咐下人端来了热水,景行也没拦着,任由谢璋为自己擦拭血液。将血液洗净之后,谢璋又极近温柔地用纱布将一道道伤口包裹起来,复而说道:“金疮药没带在身边,到时候我……”</p>
谢璋说着,一抬头就撞进了景行黑沉沉的目光中,未说完的话也就顺着喉头吞咽了下去。</p>
景行盯着谢璋的脸,无端让谢璋心底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微热,这份微热透过胸腔,直蔓延到了耳根。</p>
于是谢璋轻咳一声,转移了视线:“有一次我恰巧碰上了奄奄一息的孟鸣争——哦,就是西北军现在的副统帅。他醒了之后,就在军中封了我一个小将军之名。所以市井上传言的我的将军之名是捡来的,倒也不假。”</p>
景行知晓慕容燕心思深沉,还曾为谢璋将军的身份疑惑过,现下听了解释,倒也在情理之中。若不是他阴差阳错救了孟鸣争,恐怕现在仍是西北军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虾兵蟹将。</p>
他心思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黄坚强,于是问道:“黄坚强也是?”</p>
谢璋一愣,复而笑道:“那不然呢,我从哪儿找得到一只缺胳膊少腿还成了人精的狗?”</p>
两人都对刚才景行的行为闭口不提,似乎那场势均力敌的打斗不曾发生过一样。</p>
日光几经轮转,渐渐斜露出了窗。景行所处的阴影悉数被这道微弱的光照亮,他阴沉的脸色似乎也随着这道闯入的光线渐渐明朗起来。</p>
纱布仔仔细细地缠绕了几圈,谢璋方放下景行的手臂。</p>
他状似犹疑,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景行,开口道:“你要是想要克服自己对黑暗的恐惧,就要配合大夫吃药,并且每次想要把自己关在这种黑乎乎的房间里时,必须有人在你身边。”</p>
景行孤身决然,犹带着连自己都舍得下狠手的劲,大约是想要用疼痛来驱赶生理性的畏惧之感,才一面把自己关在黑暗中,一面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p>
也不知是在惩罚谁。</p>
被点破秘密,景行此时却破天荒地不觉受到忤逆,反而心中熨帖,犹如暖流缓缓而过。</p>
他觉得这种感觉十分陌生,忍不住淡淡道:“为何?”</p>
谢璋目光灼灼:“我不希望我的同伴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方式折磨自己。”他的声音犹带温柔,似林间春风,“也折磨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