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诏书,将景行勾结外族、让大渝陷入危难的消息,在几天内传遍了整个庙宇高堂。</p>
愤慨谴责者有之,怀疑审视者亦有之。</p>
可兰州告急的战报已经让这些文绉绉的百官们无暇顾及此事,奏折请了一封又一封,只希望慕容燕早日立下储君,救国之危难。</p>
他们几乎默认了,慕容燕垂老于皇城里,再无重新掌权的可能。</p>
又是几日,老皇帝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收回了下放给景行的监国之权,立七皇子慕容博为储君,而后一病不起。</p>
景行也一并被禁足在宫中。</p>
朝局暂时稳定下来。</p>
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翘首盼着新上任的太子出兵助兰州一力。可左盼右盼,眼看春节已至,太子似乎并没有派遣援兵的打算。</p>
仿佛在等待什么。</p>
新立了储君,又恰逢春节,皇城中一排排灯笼又重新挂了起来。红墙青瓦间,笼纸各有颜色,薄薄的一层嵌于编织好的球形上,光影重重。</p>
酒席上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对派遣援兵一事既着急又畏惧。</p>
人心本就脆弱不堪,何况其上还凌驾着皇权。</p>
慕容博醉倒在一片觥筹交错中,面色酣足地仿佛夙愿已成,跌跌撞撞地被太监扶了下去。</p>
太和宫里灯火通明,可一墙之隔的另一面,却冷清得不像人间。</p>
温语蓁服侍了慕容燕睡下,一脚已踏出了宫门,却不知怎么又停下了脚步。她在灯影憧憧的宫阶前回头静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折返了回去。</p>
几步穿过漆黑的穿堂,温语蓁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看见了景行。</p>
景行脱了外衫,正一手撑着头往嘴里灌着酒。细长的壶口处有酒从中漏出,滚落在他的衣摆上。</p>
他背后是残灯与凉风,看起来孤寂又落寞。</p>
温语蓁眼神微闪,苍老的脸上有愧疚一闪而过。然而瞬息间,这份微妙的愧疚,又被眼中的坚毅所代替。</p>
她脚步一动,景行便发现了她。</p>
“蓁姨。”景行淡淡道,眼中看不出丝毫悲喜。</p>
温语蓁缓缓走到景行对面,垂眸看了他半晌,忽而笑道:“信儿,春节快乐。”</p>
景行不问,温语蓁便不说,两人在月色下对饮,沉默如同暗影。</p>
月上枝梢。</p>
温语蓁年迈,只喝了半杯宫里酿的醇酒,却似微醺般喃喃道:“信儿,你怪我么?”</p>
世人都知御史大人阴毒又记仇,蓁姨却在背叛他之后又当面问他:你怪我么。</p>
景行避而不答,只是微微抬起手,仰头间又饮了一杯。他昏昏沉沉地看了温语蓁一眼,眼底皆是陌生。</p>
半晌,他出声问道:“我真是柔然的皇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