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庭院最深处,孟鸣争披着一件大裘,神情颇为憔悴。抬眼看到青衣人时,才有了些神采。</p>
青衣人忙走近行礼:“孟将军。”</p>
孟鸣争轻轻点头:“怎么样了?”</p>
青衣人笑道:“城中大部分人知道援兵会到后就留了下来,只是一些比较固执的还是打算离开。”</p>
“已经很不错了。”孟鸣争朝管事挥了挥手,便有人端着一方锦盒递到了青衣人的手上。</p>
青衣人犹豫了片刻,抬首问道:“谢将军的伤还没好吗?”</p>
不日前,孟鸣争带着少许人想要从兰州城后方闯出一条缺口,从而在附近的城中调集兵马。然而柔然缺在此时的前线发起了攻势。</p>
那次交战惨烈,柔然与大渝双方皆有不少的损伤,谢璋也在那次战事中受了不小的伤。</p>
孟鸣争正欲开口,便听见身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p>
青衣人看见谢璋推门而出,连忙越过锦盒,眼中有藏不住的敬意。</p>
“谢将军!”</p>
谢璋脚步一顿。</p>
不知何时起,世人唤他的称呼从蕴含懵懂之意的谢小将军,换成了需要独当一面的谢将军。</p>
那默然消逝的一个“小”字,竟也成了他不可追忆的一部分。</p>
青衣人道:“我做的事都是为了大渝,也是为了谢将军,奖赏便不用了,只希望谢将军能带领西北军,将柔然赶出我大渝的地界。”</p>
在谢璋愣神间,青衣人已匆忙离去。</p>
孟鸣争一回头,就见谢璋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发愣,他微微叹了口气,关心道:“伤还没好吗?”</p>
“好了。”谢璋回过神,“只是旧疾复蒙,无碍。”</p>
孟鸣争回想起交战当日,分明已是穷途之际,谢璋却硬生生撑到了他赶回兰州。</p>
孟鸣争匆匆迎战,却蓦然在敌军的方阵前看见了谢澄。</p>
谢澄尸体上的箭还未取下,被巴图尔随意仍在马后,溃烂的血肉与尘土粘合在一起,任谁也分辨不出原来的面貌。</p>
孟鸣争大怒之下来到谢璋身边,却发现他在哭。</p>
少年的泪是滚烫而热烈的,孟鸣争却在谢璋面无表情流泪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叫决绝的东西。</p>
孟鸣争连忙将谢璋接下马,便见他扶着马身,吐了个昏天黑地。</p>
在此之前,孟鸣争从来不知道,谢璋是惧怕鲜血的。</p>
他分明已经治愈了,却在此时又想起了对鲜血的恐惧和排斥,又想起了城楼上毫无留念的纵身一跃,又想起了,睡梦中那个最深的梦魇。</p>
神游之际,谢璋开口道:“最后一仗。”</p>
孟鸣争一愣:“什么?”</p>
“五日后,我们就要跟柔然打最后一仗了。”</p>
“柔然远渡兰州,又经几次交战,他们的兵马与粮草其实也仅剩不多了。”</p>
谢璋回头注视着孟鸣争,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们此番做了如此精良的计划,定然不甘心无功而返,所以不出十日,定会再次攻城。我们能做的,就是占据主动。”</p>
孟鸣争恍然道:“我们只需截断他们补充粮草的后路,将他们粘在兰州,便可有取胜的机会!”</p>
可即便是如此,没有援军,战胜柔然依然难如登天。</p>
“稳住城里的百姓只是第一步,他们相信援军会到,柔然便也会在虚虚实实中摇摆不定。”谢璋轻喘了一口气,“我们即便没有援军,也要打出有援军的样子。”</p>
身处微茫希望中,唯有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气力,方可无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