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在想,那场大火,如果言希死了,如果他死了,我会后悔吗?</p>
可是,他熬不过,即便活着,如此弱小,也终究与我陌路。</p>
而与其是陌路人,还不如是死去的兄弟。</p>
他说,陆流,我不会恨你。我要站在你面前,即使比你活得长一天,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活。</p>
我趴在他的耳畔,轻声开口:“言希,四年,给我四年时间。”</p>
老爷子,终于相信我与言希毫无情义,反而把陈留下,当作拿捏我的筹码。</p>
我离了国,却没有想到,我妈会如此雷厉风行,把言希打入尘埃中。</p>
我煞费心思,瞒住了老爷子,却没有瞒住这个女人。</p>
为什么?</p>
我问她。</p>
她却说:“儿子,好好收敛你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没有这样在乎一个人。”</p>
我喃喃地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兄弟吗?兄弟,兄弟,不是筹码,不是交易品,不是敌人。”</p>
她看着我,同情怜悯,这是一个自诩温柔和蔼的母亲。她很大度,把照片的底片扔到我的面前:“陆流,如果,这些,能让他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你这个好兄弟,还愿意毁掉吗?”</p>
陆流。</p>
陆流,问问你的心。</p>
她说:“言希很思念你,很思念。我给了他绝境,他无法回寰,而你,如果不能击败我和你爷爷,完全地掌握陆氏,就永远没有挽救他的资格。”</p>
她的眼睛,望去了,是深刻的爱意和绝望,深潭一般。</p>
我留在维也纳。</p>
黑夜经常做噩梦,有人一寸一寸碾去言希的脊骨,我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p>
我无能为力,一直吞食**助眠。</p>
忘去,睡去。</p>
认识了陈倦,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照言希的嘱咐,没有压力,与他相处,常常被他滑稽刻意的装扮逗得大笑。</p>
这是个美国的孩子,带着美式的开放,行为荒诞肆意。</p>
他的眼睛很干净,像鸽子。</p>
他问我:“陆流,中国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吗?”</p>
我笑,摇头:“不知道。”</p>
明白了他的欲望和意图,这相交,这友谊,变得让人惶然难过。</p>
第一次,不带目的,与人交友,依旧不得善终。他告白,我拒绝,这人愤而归国。</p>
吃了**,梦是好梦,在梦中,与看不到模样的人背靠背,他递给幼年弱小的我红红大大的苹果,那滋味,真香甜。</p>
我们,相互依偎,汲取余暖。</p>
母亲在陆氏更加猖獗,大用外戚,上上下下,血流成河。</p>
爷爷含而不露,递给我几个企划案,问我怎样处理。</p>
他加速步伐,培养我。</p>
却不知道,再怎么弱小的狼崽子长大了,也会撕人。</p>
这世界,黑不是黑,白不是白。</p>
太荒唐。</p>
我常常转到唯一的中文频道,盯着天气预报,首都阴晴雨雾,天色好不好。</p>
2000年,无雪。</p>
从思莞处知道正牌温姑娘回到家,亦接过孙鹏的电话,提到言希的时候,偶尔,不经意,就挂了这姑**名字。</p>
言希,温衡,成双四字,好似它们原本的天造地设,不见突兀。</p>
我挂掉电话,心中越发痛楚,却不知道,痛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心力,去痛。</p>
可惜了。</p>
陆流,言希。</p>
也曾经如此。</p>
**的量加大了,陷入黑甜乡时,幼年的我,常常望着苍茫,背后的人,却不见了踪影。</p>
年前,我邀四人到维也纳赏雪,独独漏了温衡。</p>
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兄弟。</p>
他抱我,低笑:“我还活着,你看。”</p>
我回抱,这样舒服,这样融洽。</p>
不想去问,他要不要原谅我,或者,这本与我无关。</p>
与人比肩伫立,何问前尘。</p>
他总要娶妻,总要生子,总要百年长岁,我们彼时,当了老爷爷,坐在棋盘前,对笑一局,亦好。</p>
我妈问我:“知道为什么大家爱叫你小菩萨吗?”</p>
我笑:“他们青光近视加散光,我怎么知道?”</p>
我妈也笑:“你常常容易安逸恬和,如果没有人逼着,永远走不到下一步。”</p>
她给我看了言希和温衡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都十分清晰。言希温柔宠溺,张开了无限的暖意,似乎,便等着,这个女孩,一头撞入。</p>
他就着她的汤勺喝汤,把牙膏挤在她刚清洗过的窗户上扮老爷爷,扯着她的衣角大笑,嘴张成心形。</p>
我把这些照片摆在床头,吃过量的**,也无法入睡。</p>
我终于知道,言希为何待我能不带恨意。</p>
他极高明,怕彼此这辈子为对方挖坑太多,恨意太多,先抛下我,寻了条退路。</p>
他极高明。</p>
我妈微笑着问我,他这样快乐,又留你一个人,陆流,你要怎么做?</p>
那些照片再次被冲洗,言希这辈子,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践踏他的尊严和抛弃。</p>
我第一次看那些照片,指握成拳,依旧抑制不住颤抖,我妈说:“这样脏的东西,不是你该碰的。”</p>
她亲自寄去,把回执扔给了言希。</p>
言希愣了许久,看懂了回执,很久很久了,就跪在了地毯上,眼睛望着我,那样惨痛,他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却几乎能听到他心脏裂开的声音。</p>
他低喃着阿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