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帅不上马，我等宁死不起！”</p>

薛楚玉一骑如电已到跟前，方天画戟上，还挂着半片头胪和突厥人的辫发。</p>

“二哥，你不能死！”薛楚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大声大气对薛绍说话，他几乎是在怒吼，“黑沙无主帅，不过是全军覆没；我等失兄长，不过黄泉路上结伴走一遭。但是大周王朝，中原之天下，绝对不能没有薛绍！”</p>

“求薛帅上马，突围而出！”众部曲一并哭求。</p>

这时，在前面不远处浴血死战的牛奔大声起道：“脸白的，快走哇！”</p>

众人扭头一看，牛奔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只刺猬，浑身上下插满了箭。十几名突厥士兵已经把长枪刺入了他的身体，这么多枪竿将他的身体都顶了起来，庞大的身体离开了马鞍，然后所有长枪一并抽去，将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p>

落地之后，无数柄突厥弯刀如同雪片一样，对着牛奔刷刷砍落。</p>

牛奔半边脸埋在泥水血水之中，咧开嘴“嗬嗬”的傻笑了两声，“石小媚，你这个臭婆娘……”</p>

这是他的遗言。</p>

就这一瞬间，薛绍的脑海里几乎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p>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下午，看到一个像野牛一样强壮的蛮横的家伙，不讲道理的挤进了应募从军的队伍中，咧着一张大嘴，傻不兮兮的对自己说道：“喂，脸白的，俺觉得你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你能弄点吃的来吗？”</p>

就这一恍惚之间，薛楚玉一手就将薛绍提上了马，嘶声怒吼，“撤！”</p>

“兄弟们，死战殿后！”部曲们全都站了起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杀向了突厥人。</p>

“脸白的……”薛绍骑在马上，嗬嗬的傻笑着。</p>

远处的山坡上，暾欲谷眼睁睁看着三千跳荡杀入战阵，又突出战阵。十万人，竟无可奈何。</p>

碛口城门再次关闭的那一刻，暾欲谷感觉自己心中的某扇门，也关闭了。</p>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已经与他离心离德的可汗，和想要将他撕成碎片的艾颜。</p>

“仗打赢了。”</p>

“我却输了……”</p>

这是暾欲谷心中仅剩的念头。</p>

“鸣金，收兵。”</p>

在可汗与艾颜的跪求之下始终没有说出来的四个字，此刻被暾欲谷轻飘飘的扔下。然后，他独自一人默默的走了。</p>

默棘连和艾颜目前送他离开，都沉默无语。</p>

眼前这一切，哪只是“胜负”二字可堪形容？</p>

每个人的心里，都百感夹杂。</p>

此时的薛绍，也已经站在了碛口的城关之上。他就像是一个血人，双眼之中喷出的也是血光，静静的看着城下的突厥兵，像江海退潮一样涌涌而去。</p>

所有人都请薛帅下去治伤，可他仍旧站在这里，前所未有的的固执和沉默。</p>

于是大家只好找来了张成和吴远。他们一左一右的正在用小刀切割薛绍身上残破的铠甲和战袍，用钳子夹出深埋在骨肉之中的箭头，用金针和羊肠线缝合那些翻白见骨的伤口。</p>

没有麻药，他甚至没有喝一口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