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兰芽人坐在珠帘后, 头上又戴着帏帽，然而透过眼前的两层屏障，依然可以将整座大殿的情形尽收眼底。</p>

正因为她所在位置隐蔽，甚至连离得较近的人的细微表情看得很仔细。</p>

她没有漏看平煜引着几位掌门人分析棺中女子尸首上伤口时，文峥那只死死握住剑柄的手。</p>

也没有忽视平煜将坦儿珠放于几上时, 邓安宜眸中那一抹而逝的炽光。</p>

连惯于维持完美风度的文一鸣, 在听到霹雳派掌门人用不敢置信的语气质问他时, 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僵硬。</p>

她看得津津有味，想起《战国策》那句“寨有盍饕之心, 而欲不可足。”, 以及昔年周王子朝的“侵欲无厌，规求无度”，结合眼前的众生相, 可见史料上说的半点不假， “贪婪”实乃人之本性。</p>

其实早在两日前, 平煜就已同她商讨过红棠之死的疑点, 对金陵这几桩事也曾一一予以剖析，故在刚才在亲眼见到文氏父子露出马脚时, 她丝毫不觉得意外。</p>

唯一没让她想到的是，在坦儿珠暴露于人前时，她因有心探究殿中诸人的蛛丝马迹, 曾仔细揣摩每一个人的表情, 其中免不了也包括坐得离她不远的陆子谦。</p>

就见刚才坦儿珠一出, 大殿诸人几乎都有触动, 哪怕再自矜身份之人——譬如少林寺那位德高望重的方丈……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块乌黝黝的物事。</p>

独有陆子谦只顾闷闷饮酒，似乎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p>

他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些。</p>

疑惑蓦地浮上心头。</p>

她记得陆子谦第一回在竹城出现时，曾对她说是他是为了救她而来。</p>

后来林之诚几回设阵掳她，他也曾从头到尾亲历或目睹。</p>

也就是说，坦儿珠的传闻，他不可能没听过。</p>

面对这样一块传闻中能有起死回生之效的异宝，他就算没有觊觎之心，出于人之本性，难免会好奇地予以注目。</p>

可陆子谦却只淡淡瞥过一眼，便漠然地撇过头，仿佛那东西跟寻常的金银珠宝毫无不同。</p>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透过珠帘静静望着陆子谦的侧影，脑中却开始反复回想陆子谦第一回在她眼前出现时的情形。</p>

如果没记错，那晚他跟洪震霆等人一找到她们，第一句话便是：“除了来救她，还可以想办法救傅伯伯和延庆”。</p>

她当时听了，好生纳闷，父亲一案牵涉甚广，且因着王令的缘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几乎没有翻案的可能。</p>

陆子谦身在朝中，不可能不知道父亲之所以这么快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始作俑者便是王令。</p>

换言之，要想替父亲翻案，首先得先除去王令。</p>

而照王令如今在朝中的权势来看，此事可以说难于登天。</p>

陆子谦又凭什么能说出将父兄救出的话呢？</p>

可惜的是，当时因着平煜的阻挠，她未能听陆子谦把话说完。</p>

而在经过陆子谦用绢帕挑拨她和平煜后，她愈发憎恶此人，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更遑论从他口中套话了。</p>

不过，今日这个无意中的发现，当真出乎意料，值得细细推敲。</p>

究竟什么原因，会让陆子谦对坦儿珠视而不见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