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寒风吹拂过云崖之颠,让漫天云雾急速下沉,偶尔裂开一道缝隙,贯穿云崖与太苍之间,让两道被杀机侵染了的目光从一端直射另一端,周边的云雾竟是不敢再靠拢,纷纷朝着两侧倒卷而下。</p>
一壶佳酿即将告罄,洪臣遥望太苍山门,平淡道:“他们允诺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如此尽责,大家相识一场,你若有苦衷,我不会怪你。”</p>
叶开痛饮了一口佳酿,吐出一股辛辣气息,黯然道:“你也知道齐师兄现在的情况,都一年多了,仍然是不死不活的样子,他原本有希望晋升人元境界,成为亲传弟子,但落得如此下场,山主也说束手无策,之前宗主召唤我前去,承诺尽力挽救,想来以他化神老祖的神通,必定会有几分希望,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跑这一趟。”</p>
洪臣心神触动,皱眉道:“齐道友修得神降之术,潜力之大绝不是一般弟子能够相比,太苍挽救他是理所当然,那山主竟然不主动揽下责任,还要你来担负,这是何道理。”</p>
“唉,这便是宗门弟子的悲哀,齐师兄虽然是最具潜力的内门弟子,但终究是内门弟子,地位自然是无法跟亲传弟子相提并论,如今山主无能为力,宗门岂会为了他一人而耗费更多的精力。”</p>
叶开神情挣扎,继而说道:“你也知道我来自西蒙叶家,叶家乃是天河域最富盛名的修仙家族之一,传承超过三千年,一直稳坐天河域前十,族内神通强大的族老有不少,若他们出手,不说有十成把握挽救齐师兄,希望至少超过五成,但我只是庶族后辈,自然是请不动大驾,要不然我豁出这条命,也会给齐师兄求取一线希望。”</p>
洪臣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们都期望我成为太苍少主,一旦救助齐道友要付出的代价很大,到时候以太苍少主的地位多少也能向太苍高层传递声音,以我的性格也不会拒绝,这便是你的算计之一吧。”</p>
“这你尽管放心,若是我力所能及,一定会争取,毕竟齐道友落得如此下场,我也脱不开干系,从道义上说,我自然要应尽义务救助他,至于太苍会不会搭理我的请求,这便不是我能担保的了。”</p>
叶开转头深深看了洪臣一眼,真诚道:“谢啦,我也知道你心里憋着多深的恨意,让你出面办这事,本就是强人所难,我叶开虽然是小人物一个,但这个情我会记着,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这条命你尽管可以拿走,叶家的人说一不二,守诺终生。”</p>
洪臣自然是知道叶开一诺千金,他虽有意拒绝这个承诺,但也不好直言开口,再加上心头烦乱,遂转移话头:“听说太苍五祖之一,有一位名叫莫都的化神境老怪,你对此人知道多少。”</p>
“莫都!”叶开微微皱眉,回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此人行事风格阴狠毒辣,神通之强,可谓匪夷所思,太苍的绝大多数弟子都很惧怕他,他本是神秀峰山主,素来极其护短,其座下有一位开窍境界的亲传弟子,名叫华天郎,生性跋扈,一向都是目中无人,连许多亲传弟子都不被他放在眼中,你可是得罪了此人。”</p>
闻言,洪臣双目一凝,眉宇间顿时涌现出杀机,道:“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华天郎曾经羞辱过我,我若不杀他,这梁子便揭不过,就算莫都再护短,他也不可能护上一辈子,我洪臣最不差的就是耐心。”</p>
叶开忽然开朗一笑,道:“这你可有的忍了,华天郎的背景可不简单,除了有一位化神老祖给他撑腰,他还有一位叔辈是刑堂大长老,亦是凝胎境的强者,你若打算对付他,就必须考虑到这两位大人物,而且但凡是亲传弟子,都会拥有化神老祖的元神烙印,要杀他不难,难得是如何避开元神烙印的追踪,化神老祖的怒火可非同小可,即便你是太苍少主,也不可能得到豁免。”</p>
洪臣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世俗中的亲人,只要他们平安,我如何吃苦受辱都无所谓,什么逆天造化,什么太苍少主,都比不上他们的健康重要,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这一切来换取他们安安乐乐的度过下半辈子。”</p>
叶开心有所感,目光顿时异常柔和,喃喃道:“生死伦常,本就是天意注定,你再如何操心都没用,凡人灵轮未开,能活百年就算逆天了,我父亲本是家族的一名教头,天赋不差,苦修五十多年也才步入开窍大圆满境界,但在造逆骨阶段上因为心中牵挂太多而走火入魔,最终疯癫而死,他老人家的遗愿就是希望我能迈过这道坎,来弥补他的遗憾,所以说,有时候炼气士的生涯也不一定能比凡人好到哪里去,与其一生痴道,还不如承欢膝下,坐享天伦。”</p>
“修道一生太匆匆,回头一望水月空。长生不续烟火情,诚如无根一浮萍。…………</p>
……</p>
便在洪臣二人感叹忘怀之时,太苍的两位强势大佬也在注视着云崖上的一举一动,太苍主峰之上云雾环绕,斜阳穿透之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让这两位宗主看起来宛如九天之上的仙人。</p>
孟无涯挥了挥袍袖,驱散身前的浓雾,突然苦笑道:“老祖,您这命令一下,可把咱们的少主得罪惨了,他这身煞气能够形成冰封之力,若是将他惹毛了,他把自个儿冰封在煞气里,咱们这大典怕是要闹成笑话不可,难道就不能低调点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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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进面无表情的扫视了山下一眼,双目微闭,似乎假寐,旋即回道:“低不低调无所谓,能够让他知道就行,入我太苍,生是太苍人,死是太苍鬼,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都要踏进棺材的人还有什么忌讳,神挡杀神,佛挡弑佛,我不管奇怪是什么心思,或者说他日后想要谋划什么,只要能将此子和我太苍绑在一起,哪怕他日后掘我的坟又如何,我太苍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他要是做出背叛之举,那他就要付出最惨重的代价。”</p>
“我只怕逼得太过,会适得其反,这孩子性情刚烈,不是贪生怕死的鼠辈,如今他已经知道亲人被软禁了,若是有任何意外,这笔账终究会算在太苍的头上,他不玉石俱焚才怪。”孟无涯忧心忡忡,显然是颇为不忍。</p>
欧阳进微微皱眉,淡然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据我所知,这孩子进入修仙界之时,奇怪曾经进入过世俗一趟,我需要知道他到底去干什么了,这个孩子是否出生在世俗中,这些问题都是急需答案,我等不了,太苍更是等不了,我必须在弄清疑问之前,给这孩子一些修炼的动力,哪怕是反其行而为之也无不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日后他会明白的。”</p>
“老祖,您说他有可能成功吗,苍神道传承千年,从未遇到过拥有圣藏资质的传人,我是说假如,以他的资质参悟道念,最终化神,可不可能打破禁锢,像七道老祖那样另辟蹊径。”</p>
“不好说,七道老祖乃是帝相高阶的道脉资质,天赋绝顶,他老人家以杀念驾驭苍神,创立‘七道杀生术’,在某种程度上讲,苍神道在他的身上已经有了蜕变,走上了一条不同于开宗祖师的路,所以他的传承让人接受起来是极其困难的,他的骄傲,他的霸道,并非人人都学得来,而此子道脉脉象不显,一副肉身却是强大的离谱,如果可能,他也许会走上以力证道的称霸之路,这种‘霸’与七道老祖的霸道不同,七道老祖讲究借势,此子重在入势,无所谓谁比谁高明,入势体现的是肉身的霸道,受到的局限最小,这也是我太苍从来没有人成功过的一条路。”</p>
孟无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您是真的不担心他是否会成为第二个七道老祖,您是怀疑苍神道是受到了宿命的压制,他的作用就是为了打破这宿命,可您真的相信这种说法吗,到底是宿命,还是苍神道本身就有缺憾,这一点,几位先辈也曾怀疑过,但我宁愿相信是后者,这样还不至于绝望。”</p>
云崖,叶开离去后,洪臣独自一人呆在悬崖边,瞭望西方,虽然无法看到世俗,但他想到这样能让自己的心靠得更近些,如今令他最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以他的能耐却无法改变什么,这让他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因为自己的缘故给亲人带去威胁,在他看来,这便是十足的不孝,如果可以,他甘愿放弃一切,甚至是生命,只要见到亲人一眼就好。</p>
斜阳寒风中,太仓的暮鼓敲响了,正如洪臣此刻的心情一样,显得沉闷,毫无生气,如那迟暮的夕阳,充满着悲凉。</p>
肥硕的超风遥遥跟在后面,它虽然贪吃,但它能感应到洪臣哭泣的心跳,所以在恋恋不舍的目光下,它将一尊青花瓷瓶推向洪臣,瓷瓶在半途撞上了石头,瓶塞脱开,流出青草色的汁液,这是洪臣为它配置的灵液,是它的最爱,但这灵液在此刻的洪臣看来,就像他的眼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