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给导演组打过电话, 已经是半夜十一点钟了。</p>

酒店是专门升级的套房，设施很好, 供暖也足。林竹扎进浴室冲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把几乎钻进骨头里的湿冷驱净, 换上烘得热乎乎的睡衣, 一头钻进了被窝。</p>

林竹在床上辗转一阵, 给钟杳发了两条消息。</p>

另一头的回复很快, 但都很简洁，两条语音背景还有不少杂音, 大概还在忙。</p>

飞机上的颠簸疲劳被温暖宁静安抚下来, 林竹揉了揉眼睛, 轻轻打了个哈欠。</p>

他这阵子被监督睡得早, 生物钟强行掰了过来，这会儿已经觉出些倦意。登上钟杳的消消乐账号刷了几关三星, 眼皮就不自觉地垂下来。</p>

林竹睡得不算多安稳。</p>

在钟杳身边睡惯了，哪怕听着身边平缓均匀的呼吸声也能顺利入眠, 即使做梦也都是好的。林竹早习惯了那些由潜意识生成的梦境，有时候还挺喜欢里面那些和自己的人生八竿子打不着的经历体验。</p>

记得有一回，好像还梦见了钟杳给他唱歌听……</p>

空调的风声有点吵, 林竹攥着手机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p>

这回不一样。</p>

这回的梦断断续续的, 倒都是他小时候的事。</p>

助理开车送他过来的时候, 林竹无意间往外瞥了一眼, 总觉得街角那家看起来有年头的小诊所似曾相识……</p>

给导演组打的那通电话, 林竹不是空口胡吹的。</p>

考虑到安全要素，光会拍打戏的演员也一样不能直接拍危险镜头。可他小时候跑片场当特约，因为身形瘦小灵巧，好几次被拉过去做危险动作，是实打实练出来的童子功。</p>

那时候剧组里监督得不严，孤儿院出来的，也没什么未成年保护法管着。林竹跟着一群武行班子摸爬滚打，早记熟了怎么躲马蹄、怎么避炸点，怎么从坡顶上往下滚摔得不太疼，去诊所抹点药就能好用不着去医院……</p>

林竹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扒了扒头发，才发觉窗外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p>

在干燥的北方内陆待久了，已经不大记得南边的气候。林竹下了床，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扒开窗帘往外看了看。</p>

他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初丢到哪儿去了。</p>

小孩子对地点是没有多明确的认知的，他辗转被卖了几回，每一次都偷跑出来，直到被送到最后一个孤儿院，阴差阳错塞进片场跑群演，也只模模糊糊记得是个挺大的影视基地。</p>

十二年过去，哪怕真是故地重游，估计也哪儿跟哪儿都不一样了。</p>

林竹活动了两下酸疼的关节，翻出两颗止疼药，和着水咽了下去。</p>

林竹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艰难地心理斗争了好一会儿，还是按着自家大哥孜孜不倦的教诲嘱咐，在酒店房间里蹦蹦跳跳地做起了据说能通筋活络调理血气的保健操。</p>

一套操做下来，林竹额间也沁了层细细的汗意，身上倒是的确舒服了不少。</p>

林竹松了口气，随手扯了条毛巾擦擦汗，一头扑倒在床上。</p>

幸亏今天没跟钟杳一块儿睡。</p>

林家小少爷要脸，自觉还没到林松那个泡脚养生的年纪，在人前是打死也不会做这么丢人的朋友圈公众号同款保健操的。</p>

林竹在床上放松地打了两个滚，抱着手机玩儿完了这一局，退出来才发现钟杳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两条消息，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钟杳调成了夜间防打扰模式，没能第一时间弹出消息提醒。</p>

林竹瞬间精神了，抱着手机戳开消息。</p>

一条文字消息，说是已经回了住处，另一条是张住处的照片，一看就修过图，还精心地调了光加了个滤镜。</p>

林竹忍不住笑意，唇角翘起来，抱着手机打字。</p>

消息发过去，钟杳那边立刻有了回应：还没睡？</p>

林竹刚嘱咐过钟杳不能熬夜打游戏，不好意思说实话，抬手揉揉鼻子，一下一下戳手机：在床上呢，就睡了……哥你才回住处吗？</p>

钟杳没回应，直接把视频申请发了过来。</p>

林竹扑腾着坐直，往身边扫了一圈，抄起止疼药塞到枕头底下，匆忙扒拉着头发，一手开了视频。</p>

钟杳也坐在床上。</p>

他的头发还带着些微湿意，看上去刚冲过澡，显得比平时格外柔和了一点儿，手里正拎着林竹临走悄悄往他被窝里塞的大号比卡丘暖水袋。</p>

钟杳笑着抬头：“一看不住你，就往我这儿塞东西……”</p>

林竹脸上一热，忍不住翘起嘴角：“我这儿可暖和了，用不着热水袋——哥你那儿冷吗？睡觉记得关窗户！外面雨挺大的，估计明天还得降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