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南京城，连日不见一滴雨水，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p>

这样的天气，穿着公服外出行走，滋味别提多难受。</p>

太--祖高皇帝规定，无雨，官员不许撑伞。</p>

城内不许，宫内更不许。</p>

顶着炎炎烈日，孟清和步行至文华殿，汗水很快浸透了中衣。看一眼执勤中的大汉将军，佩服之情油然而生。一身公服都让他热得受不了，几十斤的甲胄套在身上，昂首挺胸站在太阳下，当真威武，也着实的遭罪。</p>

到了文华殿，孟清和脸色通红，汗水沿着脸颊滑落，绯红的公服，背部一片暗色。</p>

暖阁外伺候的宦官躬身，推开紧闭的房门。</p>

一股凉风徐徐吹来，孟清和瞬间精神一振，迈步走进室内，好似又活了一回。</p>

暖阁内，四个冰盆摆在角落，七八名宦官轮流摇动着木扇。随着扇叶转动，凉风不断驱走炎热，暖阁内外几乎成了两个世界。</p>

难怪要关门了。</p>

长舒一口气，不再如之前一般热得难受，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p>

“少保。”</p>

朱瞻壑一身大红常服，正在研究桌案上的宝船模型，见到孟清和，立刻起身问好。</p>

“世子安好。”</p>

宦官送上巾帕，孟清和擦过手脸，衣服却没法换，只能忍着。</p>

今日听课的只有朱瞻壑。</p>

天子即将北巡，汉王和赵王奉命随扈，正忙着各项准备。朱瞻基另有课程，两排摆放的四张大案，只坐着一个认真听讲的三头身。</p>

“上次所讲，世子可还记得？”</p>

“记得。”朱瞻壑点头，拿起一本书册，封面的字很是霸道。翻开，内里的每张书页都绘有缩小版的舆图，舆图上有府州县等标注，“少保所讲，我都记住了。”</p>

这本册子是孟清和专门为朱瞻壑编撰，书页上的舆图由兵部郎中所绘，封面上的题字出自汉王之手。</p>

朱高煦一笔狂草极得朱棣真髓，霸道张扬，非寻常人可以书就。</p>

换句话说，相当考验人的审美观。</p>

孟清和取出另一本书册，同样绘制有舆图，标注却是空白。</p>

“下官斗胆，考一考世子，可好？”</p>

朱瞻壑立刻挺起小胸脯，“请少保赐教。”</p>

很自信，很好！</p>

孟清和点头，虽然不是天生教书育人的材料，又是被赶鸭子上架，但有朱瞻壑这样的学生，满足感和成就感也是非凡。他多少能体会道衍强收徒的心情了。</p>

自我感觉良好，自夸？</p>

孟伯爷甩头，事实胜于雄辩，他有这个资本。</p>

随意翻到一页，孟清和问道：“世子可能说出这幅舆图是我大明何处？”</p>

“是辽东！”胖乎乎的小手点在纸上，“这里是辽东都司！”</p>

朱瞻壑小脸泛红，双眼发亮，分明在说，求表扬！</p>

“正确，世子聪慧。”孟清和笑道，随即又问，“这里是何处？”</p>

“宣府！”朱瞻壑回答得很快，“父王在这里种田！”</p>

“……”该表扬吗？总觉得哪里不对。</p>

“少保？”</p>

“咳！”孟清和咳嗽一声，又翻过一页，“此处，世子可知？”</p>

“顺天。”朱瞻壑答得更快，“皇祖父曾就藩此地，还要迁都。”</p>

接连问了几处，朱瞻壑都答了上来。</p>

一问一答间，孟清和又教给朱瞻壑许多地理知识，穿-插-着民间故事，不会让朱瞻壑举得枯燥，更不会让他厌倦学习。</p>

“辽东之地有女真，分为诸多部落，多耐寒蛮勇，擅-骑-射-渔-猎。归附我朝后，互通贸易，按期朝贡。世子养的两头虎崽即是毛怜卫女真进献。”</p>

“女真很善战？比兀良哈如何？”</p>

“现今自不能相比，然今后之事谁能断言？如前元，不也败于太--祖高皇帝之手？世子当知，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p>

孟清和的声音温和，对朱瞻壑的提出的所有问题都耐心解答。遇到回答不出的，不会随意搪塞，直接表示，“世子可向汉王殿下请教。”</p>

如果朱高煦回答不上来，大可向永乐帝求救。永乐帝被难住，满朝文武都可充作智囊团。</p>

六部天官，翰林院学士，大理寺太常寺都察院，连钦天监在内，都是人才济济。放着不用，完全是浪费资源。</p>

“请教父王？”</p>

“对。”挖坑给汉王踩，孟伯爷完全无压力，“汉王殿下博学多闻，才能非凡，定能为世子解惑。”</p>

父王武力高超，朱瞻壑信。</p>

博学多闻……朱瞻壑大眼睛眨啊眨，眨得孟伯爷差点破功。</p>

孟伯爷默默转头，擦把汗，学生聪明是好事，太聪明就要让师傅头疼了。</p>

课程过半，摇木扇的宦官轮了三班。</p>

暖阁外响起敲门声，几名宦官送来整盘瓜果，言是天子所赐，为世子和孟少保解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