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月元宵休假，到节后销假上班，孟清和一直处于-亢-奋-之中。</p>
他已从郑和口中得到证实，此次远航，船队的确寻找到一块广阔的海外大陆，还有数处岛屿。其中，有可做良港的海湾，也有植被茂密，海鸟成群，却无人类踪迹的无人岛。</p>
“伯爷之前叮嘱之物，未能全部寻得。但此两种却已寻到。当地土民择良种种植多代，虽不如伯爷描述一般高产，但无需肥地，比稻麦更为耐旱，却是我朝谷物不能比。”</p>
说话时，郑和取出一本有些发皱的册子。翻开几页，都是玉米，土豆，番薯一类的作物。这本册子为孟清和口述，兵部职方郎中所绘，堪称“寻宝目录”。</p>
“此种作物生于地下，不知其叶花如何，倒是费了不少力气。”</p>
郑和指着土豆，孟清和挠挠下巴，干笑两声。他也想说得详细，可的确没办法。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有几个见过土豆叶子，又有几个知道土豆花开成什么样？倒是玉米，电视中经常出现，多少能描绘出大致形态。</p>
“若能将这两种作物细心培育，于北疆之地广泛种植，数年之内，当可充边民之粮。”</p>
孟清和不是愣头青，自然不会拍着胸脯保证，种玉米土豆能马上解决全国的粮食问题。</p>
后世亩产几百上千斤，是依靠优良种子和高效化肥，并经多代人的努力，才取得的丰硕成果。历史上传入明朝的土豆玉米，也是经过欧洲人长期培育改良。早不是美洲大陆的“原生态”品种。</p>
孟清和看过，郑和船队带回的土豆，最大不到半个拳头，小者只有拇指粗细。玉米植株不到一米，据通译所讲，当地人称其为“矮草”。可见，最初的玉米，不过就是野草。</p>
实话实说，孟清和很有些失望。</p>
现实远远落后预期，不可能不失望。</p>
叹气之后，猛拍两下脑袋，犯下自己钻了牛角尖。美洲大陆发现了，土豆玉米带回来了，失望哪门子？</p>
种子不优良，没关系。</p>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农人和巧手。《天工开物》出在明朝，即便隔了两百年，也能够证明，明朝的农学家绝对有真材实料。更有宋元时期留下的农书，有爱好广泛的大明读书人，还愁种不出高产粮食？</p>
退一万步说，遇上小冰河时代，水灾大旱，地动蝗虫，谷物歉收，这些美洲带回的作物，就是万千百姓活命的希望。</p>
孟清和同郑和说了许多，他希望通过郑和的口，提前给永乐帝打一剂预防针，新粮可以活民，但要改良。</p>
“伯爷所言，咱家记得了。”郑和道，“这些也是前朝遗民所说？”</p>
“吔……”孟清和顿了一下，硬着头皮，说了是。</p>
郑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道：“伯爷尚且不知，咱家此次寻到海外之地，曾遣人寻访当地，发现其人虽与我朝不同，然其族中传说，祭祀神明，却与夏商颇有类似之处。船上通译学习当地之言，速度奇快，船队众人均颇感惊奇。咱家料想，此处与我朝定大有渊源。如此，伯爷遇到前朝遗民，应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p>
孟清和干笑两声，他能说什么？</p>
果然人不能说谎。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弥补。幸运的是，不用死掉万千脑细胞，郑公公已经发挥友爱精神，替他进行了脑补。</p>
“郑公公所言确有道理，本官佩服。”</p>
“不敢。”</p>
郑和笑得亲切，兴宁伯口中的前朝遗民，不过是个引子。是否真有其人，并不再重要。</p>
只要咬定海外之地与大明有莫大渊源，待到将来，无论是与当地通商贸易，友好建交，还是派遣军队官员，设立宣慰司，天子作何决定，理由都能站得住脚。</p>
送走郑和，孟清和沉吟良久，想明白之后，摇摇头，看起来，他当真不是搞-政-治-的料。</p>
能一步步走到今天，除了拼命，真该感谢好运逆天，让他遇上定国公。否则，早在各路猛人面前被-虐-得渣都不剩。不提旁人，当年的宋忠，就能一指头按死他。</p>
郑和回宫后，第一时间向朱棣进行汇报，字里行间不忘为孟清和美言。</p>
朱棣没做太多表示，只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是。”</p>
郑和躬身行礼，就要退出暖阁。</p>
“慢着。”</p>
郑和停住。</p>
“呈上的海图，朕都已看过，几座海岛殊为难得，可建造海港，为船队贸易补给之处。”</p>
“陛下圣明。”</p>
“朕已决定，三月后再遣船队出航，赵王随行。”</p>
“陛下，”郑和被吓到了，“陛下三思！海上风险难料，殿下千金之躯，怎能……”</p>
“朕意已决。”朱棣断然道，“朕为国守门，朕的儿子不当图享安逸。况赵王多次上表，欲-同船队出海，尔不必多言。”</p>
郑和没有再劝，心下开始思量，天子心意已决，不能更改。此次出航必要做万全准备，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也要拉太医院的院判上船。</p>
永乐八年二月，朔望视朝。</p>
百官朝拜后，天子明旨，朝廷自番邦寻来耐旱高产作物，春耕时，于顺天府内皇庄种植，待验证丰产，择选良种，可推广至多灾旱沙之地。</p>
“自朕登位，时有地动天灾，减免税粮，发粮赈灾，能解一时之苦，却不能保万世。能得贫地丰产之粮，方可解万民之艰。民如朕亲子，民不果腹，朕何言圣德。言语此，望诸卿与朕同心。”</p>
“陛下圣明！”</p>
话说到这个份上，有再多疑虑都不能出口，否则就是不顾天子仁德，不念天下百姓苍生。</p>
孟清和站在武官队列里，跟着众人一同跪拜。心下打定主意，回府之后，立刻写信劝说孟清义，留出一百五十亩土地，全部种植土豆玉米。</p>
种子不是问题，经验丰富的农人也不难寻。皇帝说“与朕同心”，不在这时跟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p>
退朝后，沈瑄奉召右顺门伴驾，孟清和随众人一同出宫。见到走在前面的徐增寿和张辅，立刻快行几步，“武阳侯，新城侯，且慢一步。”</p>
徐增寿和张辅同时停下，见是孟清和，不约而同-露—出-笑脸。</p>
朝廷船队两下西洋，武将勋贵，有一个算一个，都赚得盆满盈钵。这要感谢天子圣恩，但众人也不会忘记幕后功臣，兴宁伯。</p>
“两位侯爷，下官有礼。”</p>
“如此多礼，倒显得见外。”徐增寿笑道，“兴宁伯叫住我等，必是有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