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年七月，赵王朱高燧抵达南京。</p>
同年次月，于奉天殿行立皇太子大典。</p>
汉王朱高煦正位东宫，成为大明开国以来，洪武帝长子朱标之后，得天子册封，朝廷承认的第二位“皇太子”。</p>
建文帝朱允炆？</p>
永乐帝当前，谁敢提起这位，绝对是不要命了。被打成矫诏登位，皇家史料上自然不会有关于“皇太孙”的正名记载。</p>
历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成，千载不变。</p>
皇太子册曰：“朕承皇考之基绪，尊临大宝，统御华夷，威临万邦，思惟天序之传，宗祧之重，三王通制天下为家，有道之长为万世法。朕之嫡次子，有年聪明，仁厚孝德，奉亲至上，亲为稼轩，有爱民之德。朕平内难，有陷阵之功，上体下仁，小心稽古建储之典，授以册宝，命为皇太子，正位东宫。”</p>
大典之上，礼部同鸿胪寺官设诏案于奉天殿中，中设节册。奉宝案于诏案之南，东西各依次陈列册宝彩舆。</p>
礼乐声起，朱高煦着衮冕，拜于丹陛正中。</p>
九旒冕冠，黑介帻，绛纱袍，皁领褾襈裾，绛纱蔽膝，白袜赤舄。</p>
革带佩绶，白带于中，袖摆当风，山川河图，祥云瑞兽，似于冕袍之上飞腾咆哮。</p>
“拜！”</p>
礼官立于丹陛之下，悠长的调子，似穿透时空，同先秦的祝祭之声融合，伴着古乐，回荡在天地之间。</p>
朱高煦身后，平王朱高炽，赵王朱高燧，周王朱橚，宁王朱权等均身着冕服，依序下拜。</p>
“再拜！”</p>
平王世子朱瞻基，宁王世子朱盘烒等，以长幼位序列在亲王之后。各亲王世子之下，方为郡王宗室。因朱瞻壑年纪尚幼，且未得正式册封，跪拜的次更在朱瞻基之后。</p>
礼毕，朱高煦退出丹墀内，领诸亲王及世子郡王侯于文楼下。</p>
勋贵文武均身着朝服，立于两侧，侯圣旨送达。</p>
没错，不是等皇帝，是等圣旨。</p>
此时，朱棣已临华盖殿，翰林院捧诏，尚宝司官用宝，讫礼部官捧置于案，执事官行五拜礼，鸿胪寺官为先导，引礼部官员行至文楼前。</p>
礼乐声再起，候在文楼前的一干人等正身下拜。</p>
这一次，三等以上勋贵都要一同行礼。</p>
立在队伍中，入目一片的大红，孟清和额头触地，耳际嗡鸣。行动间，意识竟有些恍惚。</p>
一瞬间，意识仿若脱离躯体，漂浮在半空中，俯视众生相。</p>
悠扬乐声，肃然氛围。</p>
庄重，却不凝滞。</p>
虔诚，却不愚昧。</p>
文楼前，似非一场册封大典，而是一场对天地众神的祭祀。</p>
黑色大袖，红色绛纱，玉簪金冠，五彩旒冠。</p>
朝服的色泽，似燃烧的一条火龙。大汉将军的铠甲，锦衣卫的头冠佩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p>
咚！</p>
礼乐声中，竟有战鼓回响。</p>
飘忽的思绪骤然落地，心思转动间，猛然意识到，他正身处历史洪流之中，见证一个强盛王朝的崛起，揭开一幅历史画卷的蒙皮。</p>
一幕幕，一节节，都带着不同色彩。落在眼中，映入眼底，异常的鲜活。</p>
册封典礼过半，孟清和已有些晕头转向。繁杂冗长的过程，记在脑中的不过一二。不由得佩服两京礼部官员，能遍查史料定下大典章程，当真是不容易。</p>
文楼叩拜完毕，队伍再上丹陛，这次，是确确实实去见皇帝。</p>
孟清和袖手慢行，膝盖一阵阵酸麻，不用看，一定青了。</p>
天没亮就在宫门前罚站，走进宫门，除了拜就是跪，石砖地面，连个垫子都没有，不青才怪。</p>
想想朱高煦跪的地方，孟伯爷又平衡了。</p>
单陛正中，没记错，那里可有龙纹。此刻的朱高煦，定然比他“舒爽”百倍千倍。</p>
“精神转移法”十分有效。渐渐的，孟清和的脚步变得轻快。一旁的平江伯看得奇怪，刚刚还一步一跌，现下怎么这么精神？</p>
众人行到华盖殿，朱高煦再行礼。</p>
腰背虽还挺直，步伐也相当潇洒，可事实上，朱高煦着实有些撑不住了。</p>
若非知道大典中容不得半点差错，朱高煦早揪住礼部尚书的官府领口，各种咆哮抡飞。</p>
孤和你有仇吗？！啊？！</p>
三拜硬要改成五拜。一个地方拜完，紧接着又拜！敢情疼的不是你的膝盖？！</p>
礼部尚书也冤，这是皇帝要求，他能怎么着？</p>
唯一感到满意的，大概只有一身衮冕，笑容满面的永乐大帝。</p>
儿子的抱怨，臣子的委屈？</p>
永乐帝表示，有这事？朕怎么不知道？</p>
沈瑄列在朱能之后，典礼间隙，转头看向孟清和所在。孟清和很想给出一个安心的表情，可惜发白的脸色却没有任何说服力。</p>
日暮时分，大典终于宣告结束。</p>
皇宫设宴，群臣回家换身衣服，又要匆匆赶回。</p>
撑着一口力气回到伯府，坐到榻上，孟清和当真不想再动。轻轻捶一下膝盖，真是要人命了。当初天子登基，也没像今天这么折腾。</p>
沈瑄换下朝服，寻过来，便见孟清和靠在榻边，额头正冒冷汗。</p>
“怎么？”说话间，俯身握住孟清和的脚腕。</p>
“没事。”</p>
孟清和下意识缩了一下，不想，温热的掌心已覆上右腿膝盖，立刻冷嘶一声。</p>
“伤了怎么不说？”</p>
“……不重。”孟清和摇摇头，“涂些药膏就好。”</p>
再难受也必须撑下去。换做平时还罢，封皇太子大典，传出只言片语，朝中御史言官定不会轻易罢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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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中的大明言官。这句话，孟清和深有体会。</p>
沈瑄不言，按住孟清和的肩膀，不许他下地。</p>
“十二郎莫动，我来。”</p>
换朝服，涂药，出房门，国公爷一手包办。</p>
走出伯府，众目睽睽之下，孟清和脸发烧，沈瑄似无所觉，直接抱人上马，两骑并行。两匹**缰绳都握在国公爷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