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岚是五年多前嫁给王老蔫的大儿子的。结婚时,家里就只有一间房子,就是眼下这间房子。房子是建厂时盖的,俗称干打垒。房子不大,也就十三米二,外面的半间,原先是厨房。七、八年前厂里为了解决职工住房困难,又在各家外面加盖了半间厨房,原先的厨房,好些有儿女的就改成了卧室。但除了过道,也就只能放下一张不到一米的床板。这样的特殊房屋结构在江北厂是最普遍的住宅。人们叫它火车皮。柳岚结婚是在外面借的房子,当时,厂里正好刚盖了几栋楼房,是车间主任俞敏帮忙给王老蔫找了一家已经搬进楼房但还没有交的旧房。结婚十来天,丈夫便接到部队加急电报归队,眼瞅着王老蔫家住房紧张,柳岚只好回了娘家。也就是这一年,丈夫牺牲,婆婆去世,小叔子当兵,为了照顾公爹,柳岚搬回了家。一直就住在过道里。</p>
王老蔫磕磕烟灰,顺手拉着床边的台灯,长叹:唉!睡不着啊。</p>
“爸,别想了,大不了咱不要房子就是了。”柳岚说。</p>
“唉!”王老蔫摆摆手,长叹口气:“闺女,爸对不起你呀。”停了下,又说,“看来咱祖孙三代住一块,想要个宽敞点的大房子,怕是不好解决啊。唉,厂里正是困难时期,咱帮不上大忙,可也不能添乱不是。岚啊,听爸句话,实在不行,咱还是看看,要间小房子,你们搬出去,以后抽空回来看看,爸也就知足了。爸不能再拖累你了。”自从大儿子牺牲,老伴走了。五年了,为了这个家,儿媳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多才能休息,除了上班,还要打理家务,待他比亲闺女还亲。</p>
“爸,您别急,实在不中,咱就在这屋子……”柳岚没有把话说完。</p>
“唉!看来,眼下,咱也只能这么着了。”王老蔫瞅瞅儿媳妇,苦笑,“岚子,那咱就说定了。赶明,我和兵兵睡外屋,咱把这家拾掇拾掇,等老二回来了,你们就在这大家办事。”</p>
“爸,那不行。过道又冷又潮湿,您可不能住。”柳岚连连摇头。</p>
这不行,那不行。王老蔫发急地摧打着双腿。他心里清楚:儿媳这都是为了他好。大儿子牺牲后,他原想过个一年半载,儿媳总是要走的,可谁知,半年前,二儿子来信告诉他:要和大儿媳结婚,尽管他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很高兴。可眼下,难道就只能……</p>
“爸,啥也别想了。想也没用。”柳岚苦笑,“实在不行,俺明给他写信,让他再等等。”</p>
“啥?再等。”王老蔫连连摆手,“闺女,那可不中,转过年,你就二十六了,再说,兵兵天天吵着要见爸爸,你总不能……”王老蔫老泪纵横。</p>
柳岚心如刀绞。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回忆和痛苦中。自己的痛苦,她能默默地承受。可她最怕的是幼小的儿子。丈夫牺牲时,儿子刚刚出生,这些年随着儿子长大,常常会问她要爸爸,她只能告诉儿子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当兵。这些天,听说爸爸要回来了,儿子几乎每天从幼儿园回来,就是站在门口张望,她知道儿子的心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