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似是被逼得进退两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一味地发抖。</p>

景行挥袖起身，走到侍女面前，用气声轻轻说道：“你还说不说了？”</p>

侍女被吓得哭出了声，她战栗着身体，颤声道：“是……是老御史大人抱怨天气炎热，被夫人听见，夫人想见见您，说……说能不能把老御史……放出来……”</p>

话音未落，空气中犹如冰霜凝结，寒彻骨髓。</p>

陆舟一面起身将双腿发抖的侍女推开，一面拦在了景行身前，将景行欲出口的“拖出去”堵了回去，安抚道：“你拿小小的侍女出什么气，我去给你换冰块。”</p>

然而景行不领陆舟的情，大约是夏日烦闷的气候容易扰得人心烦意乱，景行性格里压抑着的暴戾几乎就要凝成实质。</p>

然而他愈暴戾，表情便愈平静。</p>

这对夫妻带给他的东西，终于被时光写进了他的血液之中。暴戾，懦弱，顽固。当景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可悲。</p>

侍女大约是被景母以死要挟，才敢冒着被景行迁怒的风险来说这一段话。但他听完只觉可笑。</p>

中了风的景洪，左右都分不清，竟然还知道天气炎热，想要从地下室中出来。而那个懦弱的女人，甚至妄想他真的应允。</p>

他们哪来的脸和自信？事已至此，他们还时不时地如一对无处不在的臭虫，妄想介入他的生活，介入他的一切。</p>

是不是只有让他们死，才能一劳永逸？</p>

陆舟表面上冷静，实则看见景行变幻莫测的神情时心下也十分忐忑，生怕他一怒之下又要做出什么惊天举动。</p>

然而景行最终只是从陆舟手中夺过装过冰块的器皿，再不看其他人一眼，兀自进了内室。</p>

室内因长期闭门掩窗，漆黑一片——这是景行自己下的命令。他踏入之时，起初还觉得如常，但走了几步，汗就开始不断滴落下来。</p>

能控制自己心理上的恐惧，但他控制不了生理上的。</p>

无边的黑暗犹如儿时翻来覆去醒不来的梦魇。景行一会觉得满墙的宗列牌位在不断向自己拥挤过来，一会又仿佛感觉到身后的黑暗中有什么在逐渐逼近。他被自己的恐惧逼迫在一方小小的四角天地里，不得动弹。</p>

门就在身后，陆舟焦急的呼唤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外面有夏日荷风，有虫鸣阵阵，有秀丽山峦，有百花争艳，有人间松烟，有万家灯火。</p>

可景行把它们关在门外，关在与自己相隔甚远的世界里，不愿去触碰。</p>

呼吸愈发急促，景行手中的器皿“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企图逃离这窒息的感觉。</p>

耳畔有风声缠绵，无数人的面孔浮光掠影般闪过，最后停留在一双桃花眼之前。</p>

而后景行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有人打开了窗，有光入怀。</p>

可这光冷冰冰的，凉得让景行睁开了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