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失望愤怒她是第一次看到,她定了定神,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色,抬步朝他走去,边走边道:“到底怎么了?为何生这么大的气?”</p>
“怎么了?” 他缓缓举起手上的那份电报,一字一句道,“这是上海拍过来的电报,你们段家去找金条的事实一一在列,由不得你们不承认,直到现在你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p>
说话时她已经走近他,他厌恶地一抬胳膊,段明漪本要去抓他衣袖,一时间站立不稳,跌坐到床边,静了几秒,回头看向他:“我早就跟你解释过,大哥二哥是为了找朋友才去的公共租界,因为躲避不及,不小心误中了流弹,大哥他们醒后,你当面也确认过了,为何还不相信我。”</p>
贺宁铮目光中怒意一炽,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不及你聪明?你可知道,因为分管金条的事,大姐夫的上司怕他渎职或是私吞,早派了人在他的寓所外日夜监视,开战前几日,跟他往来的人,无一例外被排查,你大哥二哥从大姐家出来后去了何处做了何事,统统有照片可为证,如今大姐夫面临降职,你尽可以接着狡辩,段家的麻烦还在后头!”</p>
段明漪脸色一白,死死咬住唇。</p>
“早前大姐疑心你,说开战前她跟你提起过金条的事,没多久你大哥二哥就去找大姐夫套话,只猜此事跟你有关,我一力向她保证,说这一定是误会,因为无论你还是大哥二哥,都不可能会是这样的人,直到今早收到这份电报,铁证如山由不得我不信。段明漪,事到如今,难道非要上海来人跟你当面对质,你才肯承认?”</p>
段明漪猛的抬头,眼泪应声而落:“是,我承认,我们段家已经山穷水尽了,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连累大姐夫事先也未想到,宁铮——”</p>
她神色依然倔强,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段家毕竟百年望族,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段家破产?换作你,你又能怎样。”</p>
贺宁铮声音一瞬间沙哑极了:“为了你们段家的体面,你就可以自私到什么都不顾?世间万物荣衰更替是为寻常,盛极必衰是逃不过的定律!这些年来,沪上多少人家改换门庭,段家捱不过去了,宣告破产又如何?”</p>
破产?段明漪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决然,不不不,她是段家千金、贺家的长媳,才貌兼备,人人称羡。她在美利坚接受最好的教育,往来都是有名的世家千金,身为圣约翰的乐理教授,她不但筹备沪上名媛俱乐部,还经常主持有深度的茶话会。在沪上年轻贵妇的社交圈里,她既有才情又有名望,从来是站在最顶端的那一个。</p>
细论起来,跟虞红豆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同为妯娌,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辱没,至于段家破产,那更是想都不要想的事。</p>
眼看贺宁铮气得五官都有些变形,突然之间,她素有的底气变得不确定了,为免情况变得更坏,不得不哽声道:“正因为我顾及夫妻情分,所以我才不肯让段家陷入绝境,你别忘了,我既是段家的女儿,也是你们贺家的长媳,我们段家的名声,关乎着你们贺家的体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