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境不平,各地天灾,本已让他劳心劳力,又有如此小民行诡诈之事,换做四年前,绝不是充军发配了事。</p>
奏疏看完,翻开锦衣卫递上的条子,火气瞬间又起。</p>
“有代王府官属告代王桂不受正言,鞭笞以礼谏之者。”</p>
“驸马都尉胡观-结-党,私下非议天子之策。”</p>
“宁王世子对朝廷有怨望,蓄异志,与胡观过从甚密。”</p>
“征讨安南大军参军李俊秘奏,安南逆贼所用火铳为我朝所造,上刻有洪武二十九年,金陵军器局字样。”</p>
越看,朱棣火气越大。</p>
怒到极致,侍立在侧的侯显都忍不住头皮发麻。</p>
如果被锦衣卫举报的人在当场,朱棣恐怕会当场-拔—刀-杀-人。</p>
“侯显。”</p>
“奴婢在。”</p>
侯显躬身应诺,腰比平时压得更低,瞄都不敢瞄朱棣一眼、</p>
“赐宁王世子绢五匹,良马一匹,彩币十表。你去宁王府,传朕口谕,天气不好,出入当多加小心。”</p>
“奴婢遵旨。”</p>
侯显躬身退出殿外,点了两名内官跟随,出宫前往宁王府。</p>
按理,临近宫门关闭,不该此时间出宫。可天子的命令下了,容不得拖延。想想天子说话时的表情,侯显颈后又冒出了冷汗,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p>
今夜的雪,怕是停不了了。</p>
侯显离开后,杨铎被宣召觐见。一同前来的,还有自广西归来的朱能亲卫。</p>
亲卫身上带着孟清和执笔,朱能用印的奏疏。抵达京城后,没有前往通政使司,直接寻到北镇抚司衙门,将事情告知道杨铎。</p>
孟清和所行之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就是违背皇帝仁德之意,会背负上欺君之罪。反过来,经凭祥收购的木料,转手即可获利数倍。运送到江浙船厂造船,或沿海路馈往北京以充造宫殿之用,都可算作功劳。</p>
冬日严寒,渐临正月,天子以方春伐木有碍农时,命工部核实发劳役壮丁,凡户内丁少及为军屯贴户,悉罢归。待来年春耕之后再行劳役。并给归乡之人路费,许其以钱钞抵部分粮税。</p>
百姓交口称赞天子仁德,户部再次急得上火。</p>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户部上下定会抱住永乐帝的大腿哭天抹泪,陛下,国库里不缺钱,缺粮啊!您这么会想出这个“好”主意啊!</p>
可惜君无戏言,夏尚书有胆子抱住朱棣大腿抹眼泪,朱棣也不会收回成命。</p>
孟清和远在广西,绝不可能料事如神,摸准朝廷缺粮的命脉。可鸿运当头,运气来了,完全是挡也挡不住。</p>
奏疏上的木料和金银数额给了永乐帝惊喜,附在后边的安南军粮更让朱棣喜上加喜。</p>
“朕问你,其上所奏全部属实?”</p>
朱能派遣的亲卫立刻答道:“回陛下,无论木材还是军粮均为实情。卑下回京时,仍有木料和粮食陆续送到,更有盐井为边民寻得。兴宁伯有言奏请陛下,可否许以安南之盐换取暹罗,老挝及占城诸番邦之粮,并以大军收缴黎贼所获换取军粮。”</p>
“此事,成国公可知晓?”</p>
“回陛下,成国公亦知此事。然未达天听,不敢擅自做主。”</p>
“为何不将此事一同上疏奏请?”</p>
亲卫也是一脸的疑惑,“卑下亦不知晓。”</p>
朱棣坐在案后,面前摊着孟清和与朱能联名的奏疏,陷入了沉思。</p>
不明书,当有其理由。</p>
安南盐井,战时缴获,同邻邦换粮……</p>
瞬间,一个念头从朱棣脑中闪过。</p>
永乐帝笑了。</p>
不写成奏疏,便不需交付廷议,更不必经户部。换取的粮食数目自然不必与人知晓。然大军中有锦衣卫,且有成国公参与此事,必定不会瞒着宫内。如此,所得钱粮可充大军,可充内库,就是让地方和户部不得-插-手。</p>
朝廷和地方官员的做派,朱棣一清二楚,成国公定也知晓。所以,才会联名上疏。想必对兴宁伯私下里的算盘也是心中有数。</p>
人无完人,朱棣是马上皇帝,自然晓得将士用命,远征在外,光是口头嘉奖不足以彰显其功。</p>
粗俗点说,不管武将还是兵卒,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拼死一场必须给点实际的好处。</p>
朝廷奖赏,要待班师回朝。攻伐之时,便有朝廷严令,也难免有犯禁之人。</p>
“与其过后严惩,不若先定以规则。”</p>
朱棣疑虑全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不辜负朕一直护着,是个好的。</p>
奏疏上的木料,朝廷有份。得来的安南军粮,也可解户部的燃眉之急。只是发现的盐井和同暹罗占城等番邦的交易,朝廷就不好再-插-手。顶着上国的名头,毕竟不太好同邻邦小国口沫横飞,讨价还价。换做将领或是代为行事的商人,就完全没了这个顾虑。</p>
说不得,过了今春,内库又要扩建。</p>
除了顺天府,遇上地动水患的应天州府,也可免了一年的冬粮夏税。</p>
“杨铎。”</p>
“臣在。”</p>
“你带朕手谕,去一趟广西。”</p>
朱棣亲自磨墨,当面写下两道手谕,令掌管宝印的内官前来,盖上皇帝印玺。</p>
两道手谕,一道是给孟清和的密令,另一道,则是给沈瑄的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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