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和一行人出了凭祥，经太平府，南宁府，思恩府，柳州府，桂林府，一路北上。</p>
过桂林府时，一行人换乘官船，沿江行驶，接连遇上数艘平头大船。船舷上没有官府和旗军的旗帜，便知是商人运货的船只。</p>
孟清和同朱能乘坐的官船过时，大船上的船工见了，立刻避让。</p>
江面宽阔，本不必如此，但有官旗和立在船头的边军在，就算是做一做样子，也得让开一射之地。</p>
看着迎风招展的旗帜，商人们都在猜测，官船上的人，来头定然不小。</p>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征讨安南大军的哪位将军奉旨回京。桂林府的官可乘不得这种官船。”</p>
“看船上的旗，至少是位伯爷。”</p>
“前些时日，官军擒获黎氏贼首，舟师的柳都督进京献俘，我可是见着了，楼船有十仗高，上边的官军足有千人，还架着火炮，那叫一个威风！”</p>
“楼船算什么，兄弟是没见着奉天子命出使西洋的宝船，两年前，我在太仓，只是一眼，心肝都颤……”</p>
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p>
比商船小一号的官船慢悠悠从江上行过，直到船尾不见了踪影，商船才继续前行。</p>
商人们的目的地多是凭祥，自征讨大军的捷报接连传回，大批的木材和粮食从西南运出，风闻安南全境已平，许多商人和当地的土人都发了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心动。</p>
征讨大安南军大量买地的消息尚未传出，藩王和宗室的动静却瞒不过他人。</p>
民为国之本，而民以食为天。</p>
安南的土地气候十分适合种植水稻，比起大水天旱蝗虫地动轮着来的中原地区，这里的环境堪称得天独厚。种植的水稻可一年两熟，三熟，便是不以种地为业的人也会眼红。</p>
户部以铜钱换粮的动作并不隐秘，夏元吉的初衷，压根没打算将这件事秘密进行。</p>
夏尚书想得十分明白，依天子的意思，定然是希望将安南等地归为长久的粮食产地。由他定下规矩和惯例，哪天他离开户部，继任者也会照章办事。想动手脚，也无法行得太过。</p>
有锦衣卫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动作太大，是想扒-皮-充草？</p>
商人对利益的嗅觉最为灵敏，朝廷的政策给了商人们更大的信心。可以想见，在更多的商人涌入广西之后，安南的土地会如何被鲸吞蚕食。</p>
无论是宗室，士大夫，还是军汉布衣，华夏人对土地的执念，祖祖辈辈都刻在骨子里。</p>
在孟清和回京途中，半个安南被盖上了明朝的大戳。</p>
蜀王财大气粗，买下大批田地和山林，直接派遣校尉进驻，武装护田。</p>
周王和谷王紧随其后，连江西的宁王都没闲着，触角还是伸进了占城和老挝，暹罗也未能幸免。等到番邦国王和大臣从赚钱的激动中冷静下来，发现情况不对，想把土地收回来，已是千难万难。</p>
如果买地的是商人，还能努力一把。</p>
换成宗室藩王，不好意思，扛不过朱老四，还对付不了番邦小国？老爹都会气活过来。</p>
在这些宗室土豪的对比下，孟清和买的两百多亩水田完全不够看。</p>
想不仇富，难度很大。</p>
船行午后，江上起风，船工抬头看了看天色，仍是晴天，却告诉站在船头的刘百户，“百户，怕是要下雨，最好暂时靠岸，等雨停之后再走。”</p>
船舱里，孟清和和朱能正在棋盘上拼杀。</p>
围棋都是生手，象棋却没问题。</p>
朱能打仗一流，下棋都带着杀气。孟清和不甘示弱，战场上赢不了，棋盘上再不成，太没天理。</p>
刘百户入船舱禀报时，孟伯爷一声大喝，棋盘被棋子砸得-啪-啪-作响，成国公的象被-吃-了。</p>
象棋，就是要有这个气势。</p>
“卑下参见国公爷，伯爷。”</p>
“何事？”</p>
“船工言江上恐有雨，当暂时靠岸。”</p>
朱能同孟清和都没提出异议。</p>
船工都是在江里行惯的老手，若是小雨，不会刻意提醒。找上刘百户，证明雨势绝对小不了，靠岸躲一躲也是应当。</p>
自登船之后，这样的事发生了不只一次。</p>
对船工能提前观测出风雨的本领，孟清和很好奇，特地向资格最老的一名船工请教。</p>
老船工连道不敢，“不敢瞒伯爷，积年的老农都懂得看天时。小老儿祖上都是船工，在江上过了大半辈子，没有看天的本事，也不敢在桂林府的江面上跑船。”</p>
孟清和仍感到神奇，比起勤劳朴素的劳动人民，后世的某些砖家真该买块豆腐撞一撞。</p>
船停靠岸不久，大雨倾盆而下。</p>
结束了棋局，孟清和走船舱前，看着连成一片的雨幕，深深吸了一口气。</p>
雨水砸入江面，掀起成片涟漪。</p>
闭上双眼，雨声在耳边不断放大，清爽的气息，从喉咙一直流入肺里，感觉十分奇妙。</p>
见孟清和似入定一般，朱能忍不住开口道，“贤弟可是有所参悟？”</p>
孟清和笑笑，很不伯爷范的抻了个懒腰，“我本俗人，何来参悟？”</p>
有个和尚师父，不代表也要做个高人。以道衍和尚的所作所为，压根没跳出红尘六界之外的可能。</p>
何况，大和尚教给他的不是佛法，而是易经。</p>
比起出家当和尚，还是同侯二代一起过下半辈子更美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