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设宴，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早早候在奉天门前。</p>
经验丰富的，来之前已在家中吃了半饱，袖子里还藏了几块糕饼点心，和同僚一起排队吹风的时候，迅速填进嘴里。</p>
没经验的，不晓得宫宴的程序基本是皇帝致辞，乐舞，举杯，再乐舞，再举杯，继续乐舞，继续举杯，得空夹几筷子菜也是凉的，根本难以入口。</p>
越是年轻有为，越是不敢在宫宴上大意。这些人多会在宴中被天子提名问话，以示恩宠。</p>
若天子问，最近工作如何，家里怎么样？</p>
站起身回答，一张嘴，满口都是菜渣，委实不雅。</p>
大部分官-场新鲜人的脸皮还没练到相当厚度，拉不下面子向前辈请教经验。座师会叮嘱学生在宫宴上避免失仪，绝不会告诉自己的学生，出发之前先吃两碗饭。否则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算怎么回事。</p>
以为在自己家里说话一定安全？</p>
错，大错特错！</p>
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关门关窗，躲床底下都没用。只要天子想知道，一切都不会是秘密。</p>
座师不讲，前辈不提醒，初入官场的新鲜人们，只能用切身的经历来体会天子设宴的独到之处。</p>
文臣往往比武将的体会更加深刻。</p>
武将大口啃馒头可以称作“豪爽”，文臣这么干，只有被唾弃的份。</p>
粗鲁如同军汉，简直有辱斯文！</p>
孟清和站在武将的队列里，前边就是一身大红麒麟服的成国公朱能。</p>
仔细想想，他同成国公有段日子没见了。他是在应天府内避祸，朱能则是帅印上交，一直告假。</p>
宫内派遣御医观望，回报天子，成国公大病刚愈，需在家调养。</p>
朱能借机上疏，病体难愈，想乞骸骨，辞官回家，养花抱孙子。</p>
永乐帝没同意。</p>
魏国公在北边练兵，定国公和新城侯丰城侯都在西南，需要等一段日子才能班师回朝。西宁侯宋晟不久前病逝，袭爵的宋琥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袭了老爹的爵位，却没老爹一半本事。上岗一个月就被皇帝-撸-了下来。宁远侯何福只能身兼二职，甘肃宁夏一肩挑。</p>
朱棣有心从辽东调遣将领帮何福一把，结果辽东镇守孟善和刘真一起上疏，极东之地，朝廷新设卫所繁多，各处均不得放松，实无法-抽-调人手。</p>
“荒原之处有野人女真，不识教化，与黄-毛-蛮夷-杂-处，袭我边境，扰我边民。又有**国阳奉阴违，多年入京朝贡，却于边塞不停侵扰。**庶人越过边境，潜入大明境内，建房结村，其中竟有军卒。**国以我朝收留逃民罪人为由，屡有发难之意。更有**商人入我国境，借互市之由，以财帛粮米收买各归化女真，用心险恶。”</p>
这封奏疏一上，永乐帝再不提从辽东调将之事，并敕辽东总兵官孟善，在边境加派兵力，发边民建造地堡敌台，从大宁北京运送火炮备边。乌黑的炮口张开，三天两头叫嚣的思密达顿时哑火了。</p>
大明不计较，他们还能多蹦跶几天。</p>
大明恼火了，再蹦跶就是找死。</p>
边军试发两炮之后，越境的**庶人跑了个干干净净。</p>
不跑，等着像安南一样被收拾吗？</p>
什么事实占领，高句丽旧土，都是XX！</p>
辽东稳定了，何福还要继续每天加班，累得像头老牛。给朝廷上疏，满纸都是泪水。</p>
五军都督府本就人手不足，这个时候，朱能再致使，朱棣想再找谁麻烦，就得抽-刀子自己上了。</p>
淇国公邱福？</p>
总结这位多年的战争表现，让他出去带兵，永乐帝当真不放心。今后的事实也证明，朱棣的担心是正确的，邱福忠心可嘉，却当真不是率军征伐的材料。</p>
成国公的辞职信被打了回来。</p>
朱棣召朱能进宫，关起门来，进行了一番长谈。</p>
永乐帝表示，爱卿，你可不能告老，大明需要你，朕需要你！你走了，朕就是砍掉了一条臂膀，心里拔凉拔凉的啊！</p>
朱能感动得不能自已，哭得满脸都是泪水。陛下，臣不乞骸骨了！臣一定继续拼搏在工作第一线，坚持为大明做贡献！</p>
“爱卿！”</p>
“陛下！”</p>
君臣把臂，抱头痛哭。</p>
情景很感人，场面却不怎么美观。</p>
两个中年壮汉哭成这样，史官都不忍下笔。写实没法看，只能上春秋笔法，用一句话简单概括，上与成国公君臣相得。</p>
在应天府期间，孟清和通过和锦衣卫联络，多少知道一些的内情。</p>
朱能上辞表，一来的确是身体不如早年，二来也是为家族中的子弟铺路。</p>
朝中有人好办事不假，有朱能在朝中，无人敢小看成国公府一脉。</p>
可事有两面，朱能位极人臣，族中子弟出仕从军都不难，想封爵或镇守一方却十分困难。只有他荣退，让出位置，族中子弟才能更上一层楼。</p>
遗憾的是，辞表上了，天子不批。依情况看，短时间内，基本没有让他下岗的可能。朱能没办法，只能继续在五军都督府做他的定海神针。</p>
孟清和没急着和朱能说话，借着成国公高大的背影，从随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袋，里面装着还温热的点心，四下里瞅瞅，没人注意，马上拿起一块塞嘴里，恰好的一口的分量。</p>
咸酥的味道，满口喷香，顿时满足得眯起了眼睛。</p>
两块点心下肚，正想再拿一块，横向里伸过一只手来，连点心带纸袋都抢了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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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伯爷立目，谁这么不讲究，明抢啊！</p>
转过头，看清动手的是谁，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