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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永乐六年十二月底,天子移驾北京。</p>

依祖制,逢新年,天子御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贡使臣。皇后于坤宁宫赐宴命妇。</p>

朔旦,文书房请旨宣谕一道,群臣听谕,并传天下州府,召耆老免面谕,宣之乡里。</p>

往年,宣谕皆从应天府出。永乐七年,御驾北巡,群臣朝贺的地点,从南京改到了北京。</p>

北京皇宫三大殿尚未竣工,永乐帝便御奉天门受朝贺。此举明确传达出信号,自此,北京即是国都。朕要迁都,谁也阻止不了!</p>

奉天殿还不能投入使用,天子下旨,在殿前设宴。</p>

火红的灯笼成排,火盆上百,映得黑夜亮如白昼。</p>

亮归亮,冷风却不会减弱分毫。</p>

好在没有下雪,北京行部官员习惯了北疆天气,又穿得多,便是文官,也个顶个抗冻。换成习惯了南京气候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饭没吃完就会冻得话都说不出来。</p>

孟清和坐在沈瑄下首,朝服里加了两层棉袍,外边披着厚厚的斗篷,护手里-塞-了小巧的铜炉,脚底踩着厚实的皮靴,勉强能撑得住。</p>

看看举着酒杯,脸色通红的永乐帝,再看看除下斗篷,只穿冕服的朱高煦兄弟,孟伯爷吸吸鼻子,很是羡慕。</p>

人和人,当真是没法比。</p>

不过,最让他羡慕的还是身边的国公爷。朝服之下,只有一件薄薄的棉袍,行动间挥洒自如,好似风都绕着他吹。</p>

现场唯一能让孟伯爷得到安慰的,大概只有包成个球的朱瞻壑。</p>

一样穿了几层,朱瞻壑小脸红扑扑,拉着朱瞻基来给孟清和敬酒。</p>

“少保请满饮此杯。”</p>

朱棣好烈酒,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遑多让。朱瞻基能饮米酒,朱瞻壑到底年幼,筷子沾一点,尝尝味道顶天了。除了亲爹,没人敢给他倒酒,从宫宴开始,酒盏里装的一直是糖水。</p>

“谢世子。”</p>

孟清和站起身,咬牙从斗篷里伸出手,端起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p>

温过的酒水仍是辛辣-刺-喉。</p>

酒水从嗓子眼滑入胃中,瞬进涌起一股暖流。</p>

咳嗽一声,眼角有些湿润,手脚却轻快了许多。如果不是酒量不好,他绝对会抱着酒壶不松手。</p>

“少保不善饮酒?”</p>

朱瞻壑仰头,脖颈处一圈火红色的皮毛,唇红齿白,圆乎乎的,更像个年画娃娃。</p>

“下官的确酒量欠佳。”</p>

“哦。”朱瞻壑点点头,表示理解,“皇祖父说过,是好男儿就当海量。酒量不好没关系,多练即可。熟能生巧。”</p>

孟清和:“……”</p>

这句成语是这么用的吗?况且,永乐帝所谓的海量,应该不是指酒量吧?</p>

正无语时,见跟着朱瞻壑的宦官不停使眼色,朝着新上的热汤努嘴,似有祈求之意。孟清和了然,八成三头身光顾着喝糖水,没怎么吃东西。</p>

“世子先坐下,用碗汤如何?”</p>

宫宴之上,肉类多为牛羊。</p>

朱棣习惯了北方饮食,随扈的御厨都是北方出身,最得用的更是燕王府的老人。</p>

滚热的羊汤,加了盐巴胡椒,撒了葱花和香菜,滚在两个手掌宽的阔口铜碗里,与其说是汤,不如说是清汤锅子。</p>

孟清和遵医嘱,饮食上需要忌口,许多荤食不能吃,羊汤却是无碍。</p>

听了孟清和的话,朱瞻壑和朱瞻基一同坐下,伺候两人的宦官差点抹眼泪。好说歹说,世子就是不搭理。兴宁伯一句话,立刻麻溜坐下。差别怎么就这么大?</p>

宦官立刻盛好羊汤,送到两人面前。</p>

朱瞻基喝得香,朱瞻壑却捧着小碗,盯着碗里的两片香菜叶子,苦大仇深。</p>

“黄伴伴,孤不喜芫荽。”</p>

“世子,奴婢错了!”被点名的宦官立刻请罪,“奴婢给世子换一碗。”</p>

“算了。”朱瞻壑盯着碗,出乎孟清和预料,拿起汤勺,舀起一勺送进嘴里。</p>

“世子?”</p>

朱瞻壑抬头,嘴角沾了一点汤汁,“少保唤我何事?”</p>

“世子不是不喜芫荽?”</p>

“是不喜。”朱瞻壑放下瓷碗,小半碗羊汤都已下肚,“可父王说过,屯田不易,边塞粮食更是艰难。少保也教过我,农人种田,粒粒辛苦。在大宁时,黄伴伴告诉我,他没进宫前很少吃饱。我不喜芫荽,却不是不能吃。”说着,呼扇了两下大眼睛,小脸发皱,“可真的不想再吃了。”</p>

“世子做得好。”孟清和笑了,见朱瞻壑摸摸肚子,侧头吩咐奉菜的宦官,“劳烦去膳房问问,若还有牛羊肉,薄薄的片些,生蔬豆腐也找些来。米饭馒头有的话,也送些过来。”</p>

“是。”</p>

宦官应诺,正要离开,又听孟清和道:“等等,膳房若是不忙,费些功夫,将馒头切片,裹上鸡蛋在热锅里煎一下,油少放些。”</p>

“是。”</p>

现成的火锅,不用浪费。吃不来涮锅,煮一锅,味道也能不错。</p>

“世子不能多用荤食,豆腐生蔬可用些。”</p>

“谢少保。”</p>

朱瞻壑时常被朱高燧带着玩,时常听王叔说,少保家的伙食好。听孟清和要了这些东西,知道肯定有好吃的,立刻坐着不走了。</p>

朱瞻基也留了下来。自从朱瞻壑一同听课,他对孟清和亲近了许多。这种亲近,带着濡幕,甚至超过了教授他经义学问的郑礼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