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们初听琴音,面色略展,倒并不如何惊讶,仍是继续论学。</p>
因为他们都是饱经世事的,深知生机之下,必是腐土,总归摆不脱这脏污,脏污也是平常。因此,对于有几分生机的琴音,反倒是欣赏和自我陶醉居多,说是赏玩也不为过,赞叹却也是不能。譬如听戏,老人多爱听戏,难道他们是不知戏文荒诞,不足以言世事么?聊以自娱而已。</p>
偏在此时,琴音却又出人意料,不曾转回低潮,而在平稳中,渐次盘旋回环,层层而上,却如道中行,绝无旁落歧途之象。琴音中,园中草木人心咸与同化,隐隐渐至感通内外,身心明澈。</p>
琴音渐次拔升,似乎永无翻转,意趣低回之时。因其有违寻常乐理,老先生们不由加倍细听,琴音分明是在说世事,但却不是那种一力抬升,往而不返,常有的悲古曲调,而有些与世共情,一同洗练升华之意。</p>
道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久了,终归是立不住的,才需要往而不返,道与人闻却是立得住的,与世同移,自然一往而永往,而不必返。</p>
随着琴音渐入佳境,七彩的虹光,凭空闪现,丝丝缕缕,在园中往来扫荡,不时隐入老先生们体内。在琴音中听得深些,就多吸收些,听得浅些,就少些。《华音流韶》本就以启明众生根性,来成就自身之道,擅长助人悟道,作为人皇道传承,又和儒道天然相契,因而对老先生们入门《诸子门徒》颇有助力。</p>
到了曲终,已是满园华彩,却一片寂然,老先生们闭目苦思,仍可吸纳虹光。待虹光稀薄淡去,老先生们各自醒神,三人满面笑意,心有定见,余者若有所得,又怅然若失。</p>
停有半刻,贾代儒重提文会,老先生们所论,都较往日鲜明了十分,有所争议,也是各不相让,精彩纷呈。文会后,贾代儒留下那三人,带着见了宝玉,宝玉存思于内,从识海天坛,儒字石碑中,飞出三个光点,隐没入三人额头,三人当场跨入心口合一之境,口称先生,三拜而止。</p>
从荣府旧园出来,宝玉姐弟肩并肩走着,元春倒是主动说起落选之事。选秀有多轮,其中有一轮考较声乐,本来只要弹个寻常古曲,以示不是不通礼乐,就能过关,很少有在这一轮被刷下的。</p>
元春却在那之前,修炼《华音流韶》,因为灵机未兴,入门艰难,所以日日勤加练习,不敢松懈。选秀那日,如常练琴,与家中并无区别,却因紫禁城中我为圣,教化天子一劣童的心境,合了《华音流韶》的契机,生就气感,正式入门。</p>
不想,却也因此,分明是去选秀,却是如圣如皇的意态,也不知恶了谁,当时虽然不曾刷下,后几轮评等却都较低,总评也就刷下了。</p>
宝玉听完,面上不由透出喜色,元春瞧见,莞尔一笑,揽着他走了许久,许久。</p>
贾赦、贾珍和薛潘,从淮扬转回,带回八万两银子。贾珍却愤愤不平,“那些赌坊的王八羔子,哥几个不过是有几回张扬了些,多赢了点,就让他们记恨上了。</p>
前几次,我们去,还是一位爷送上一千两银子,虚头巴脑地说什么,输了都算他们的。后来竟然对我们出老千,我们不下注,那就啥事没有,我们一下注,就邪门了,下小就大,下大就小,嘿,这些王八羔子。”</p>
贾赦道,“薛家哥儿当场就要叫破,还好我们拉住了。还有送赌妓的,让淮扬城里的哥儿当托的,假装赌客要和我们合伙,来摸底下套的,林林总总,我们什么没见过,倒是都应付得来。</p>
只是,我去拜会淮扬的父母官,和一些故交,想要探探赌坊的门路,却反过来劝我和气生财。这才知道厉害,虽然带足了家丁,但还是先回来,和哥儿合计合计。”</p>
薛潘叫道,“我们就和他们斗,明公正道地下注赢钱,官司捅破天去,又怕他个球。”</p>
贾珍忙拦了薛潘,贾赦对宝玉道,“赌坊背后,应该是盐商,盐商就错综复杂,通到京里,找到谁都不好说。在官面上使力,我们虽不怕谁,但对宝哥儿,不是好事。”</p>